公鸡

万字长文榆林一位科级干部的基层工作岁月

发布时间:2022/8/24 19:21:06   
靖边新城“好汉舌头”

朋友,你到过陕北吗?到过白于山区吗?如果没有,就让我带您一同走进这大山深处,领略一下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感受一下这里老百姓的淳朴、善良、坚韧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同时也回顾一下我曾经在这里工作、生活的一些经历和感受,与朋友们一同分享。

初到新城

一九九一年的夏天,我的工作由红墩界林场调到新城乡政府。我当时正脱产上中央广播电视大学,临近毕业。收到调动通知后,我一边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一边查阅新城的相关资料,并和新城籍同学了解新城的一些情况,以便尽快进入工作状态。那年我刚过完自己的二十四岁生日。

新城位于白于山区腹地,是陕西省靖边县南部山区的一个乡,距离县城六十五公里。新城原本是靖边县城所在地,早在北宋时就是边关重镇。范仲淹驻守延安府时,曾到新城堡巡视过,当地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忧国忧民的民族英雄,在窑洼下面建有范公祠,只可惜清末回民造反,城破祠毁。

同学还给我讲了一个“新城与旧城的故事”。靖边县城最早设立于新城,后移至旧城,再后来才移至现在的张家畔。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从各地抽调了大批医务人员到西北落后地区工作,当时一些山区乡镇卫生院医务人员更是奇缺,为了能把医务人员分配到偏远乡镇,靖边县卫生局长让大家自行挑选。因为这些支边人员对当地乡镇情况并不熟悉,一位女同志主动要求去新城工作。当时交通基本上靠步行,这位女同志走了七八公里路,途径旧城乡政府时问向导说:“这是什么乡镇?”向导回答:“旧城”。女同志又问:“那新城在哪儿?”向导说:“还要走上五十来公里路呢!”女同志这时才知道自己选错了地方,被地名上的“新”字糊弄了。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后,一大早,我带着行李坐上了开往新城的班车。班车十分破旧,几乎到了报废的程度。过了大沟后,一路南行,全程土路,汽车一起一落地向前爬行。但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心情,对于在小县城里长大的我,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大山和五颜六色的庄稼地,着实有些兴奋。在班车上遇到了我的一位初中同学段世荣,世荣当时正在杨桥畔中学任教,带着妻子回老家探亲。与世荣同学相见,自然要寒暄一番,彼此了解了一下对方毕业后的一些情况。周围的几位乘客听说我是新调来的干部也转过头来和我攀谈了起来。一路上大家在车上说着笑着,时间过得很快。下午三点多钟,世荣指着前面的台塬说:“那就是新城乡政府所在地。”

汽车行至北门沟大桥边,河两岸立着两个不高的桥墩。世荣说:“这里原本有座桥,今年雨水多,桥被冲毁了,车只能到这里,我们家住吕家口,吕家口在东面,老同学我们就此分手吧。”和世荣分开后,车上遇到一个姓王的小伙子,他帮我背着行李。踩着几块大石头过了河,顺着陡坡爬上台塬,映入眼帘的是七八米高的土城墙。走了不远就到北门,城门已被拆除,敞开一个大口子,城门两侧露出梯形结构的土城墙,底部约有六七米宽。走进北门,两侧住着用城砖建成窑洞的农户。顺着小路往前行,小路上布满了砖、瓦、碎石,疙疙瘩瘩的,小路的两侧都是庄稼地。走了一段小路便上了主街道。主街道是土路,也有砖块、瓦片。街道的南侧有一排土木结构房屋,有小卖部、小饭馆、卫生院。街道的北侧是邮电所、商店。商店的门面上刻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大字。政府在商店的西侧,坐北朝南,依旧城墙根而建,院子里上下两排窑洞,东边是灶房,西边是礼堂,窑洞是用旧城砖砌成的,看上去十分古老。

小王和我走进乡政府,来到文书宿舍。文书正写着什么,看到我们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我做了自我介绍,并递给他我的调动文件。他说:“我叫任秀俊,是这里的文书,书记、乡长都上县里开会去了,你先住在我这儿,明天我让管理员给你收拾一间宿舍。”送走了姓王的小兄弟,当天晚上我和任文书住在一个宿舍。

第二天,管理员给我安排了宿舍。房间里放着一张掉了漆的写字台和一个书柜,还有一把又旧又重的椅子。炕上铺了一块破席子(席子是用席季编制而成的一种垫子,北方的农村铺在炕上用来防潮保暖)。乡上还没有通电,文书给我端来一盏罩子灯。我将房间打扫好后,就把妻子给我缝好的被褥铺了下来,这就是我到乡政府工作的第一个宿舍。

吃过下午饭后,任文书带着我走了走,我们先来到草草山,这里原本是个元峁山,是过去县衙为官员放马的地方。相传,草草山上青草长得十分茂盛,头一天割过的草,第二天又长了起来。而现在草草山,四周住满了人家,只有山顶上稀疏地长着几簇绿草。我们站在草草山上向四周望去,城墙内上百亩的土地早已让群众整得平平整整。尽管没有水浇灌田地,但今年雨水广,庄稼长势特别好,玉米、洋芋的叶子长得黑绿黑绿的。

我们穿过中间的庄稼地,来到城墙的东南角。任文书指着对面的山说:“这就是好汉舌头。”我向他指的方向看去,整个山头三面被深沟环绕,只有后面连着山。雨后的山体有些泛红,还真活脱脱的像一个大舌头。相传新城县衙的官员不好做,常有民告官的事,一个贪官就生怕被百姓告倒,请来一位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煞有其事地说:“过去官员被告倒全都因为县衙对面的好汉舌头作怪,如果能把舌头动脉斩断,自然也就没有民告官的事情了。”于是这个贪官让人在好汉舌头上挖了一条壕沟,砍断了中间的芦草根,可笑的是民告官的事情仍有发生。

过了两天,乡党委书记回来了,书记姓鲍,名芝鳌,席麻湾人,和我老家住的不远。鲍书记戴着一副眼镜,人很瘦,但看上去很精神。任文书把我的情况给他介绍了一下,我也说自己闲着没事,希望尽快工作。鲍书记说:“韩家沟正缺驻队的,你就去那儿吧。”终于可以工作了,我感到很开心,当即点头同意。

第二天早早起来,吃过早饭后,我说要下去,任文书把我送出大门,递过一根拐杖说:“路上有用,既可以打狗,爬山下坡多条腿。”然后指着东门说:“出了东门,上了东山一直向东南方向走,大约走上二十六七里路就到韩家沟了。”我按照任文书所指的方向一直往前走,等爬上了东山,回头望去,我被眼前的情形震撼了,惊叹古代军事家们选址的伟大。整个城堡建在一个三面环沟,一面通山的台塬上,城墙沿沟畔而建,地形十分险要,易守难攻,四周山峁上建有烽火台,长城由西向东一字排开。

山峁上种满了庄稼,庄稼地开满各种颜色的花,有粉的、黄的、红的、白的,微风吹来像一条条彩带在山头舞动,山沟林子里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更增添了山区的幽静。每走到一个岔路口,我总要打问一下当地的老乡,以判断是否走对了方向。就这样,我走走歇歇,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才来到支书所在的小组元庄。下山的小路很陡,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走过这样山路的我,只能半蹲着身子往下走。

下了山走进村庄,迎面走来一位大叔,我问大叔:“大叔,乔支书家住哪里?”大叔指着前面说:“那一家就是。”谢过大叔后,我来到支书家门前。支书家住在沟畔上三孔土窑洞里,四周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有槐树、榆树、柳树、杨树,还有一些我叫不起名字的树。因为距离小河很近,这里的树木长得特别茂盛,伸展的树枝仿佛要把整个庭院抱起一样。因为有狗的叫声,我不敢贸然进去。不一会儿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我说我是乡里派来驻队的,他一面挡狗一面招呼我进屋。窑洞里光线很暗,过了一会儿我才看清了他的脸。乔支书戴着一副眼镜,身材魁梧,说话声音也很洪亮,一副标准的村支书形象。乔支书的妻子也很好客,很快给我倒了一碗水,还用柳编的盘子拾了几颗梨,说是自家产的,让我解解渴。支书家的孩子很多,有七个女儿,一个儿子。乔支书原本是一名民办教师,因为超生,被解聘回家。由于人多地少,他只能利用农闲时间,在临近的大路沟乡政府所在地附近开了一个裁缝店,给人做衣服,来维持生计。前年老支书因为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乡上临时把他找回来,担任了韩家沟村支书,乔支书在家是老四。我们谈得很投缘,我对乔支书夫妻说:“以后我就叫你们四哥四嫂吧。”我们拉着拉着天渐渐黑了,这里没有电,还靠点着煤油灯照明。在昏暗的油灯下,我们吃了晚饭,当天夜里我就住在支书家。

天还没亮,就听到公鸡在外面一遍遍地叫着,催促人们起床。四嫂起得最早,只听到她在前窑抱柴禾做饭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四哥咳嗽的声音。因为种地很远,所以他们早早起来,吃了饭才上山干活。听到四哥、四嫂起来,我也赶紧起床。出了门走上脑畔,各家烟囱也都冒起了浓烟。那炊烟和晨雾杂糅在一起,朦朦胧胧的,在山间漂浮,大山、树木、溪流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画。

这时,东方已经泛白。我从脑畔走下院子,看到院子里有些乱,就拿了把扫帚把院子扫了一遍。只听到老大叫着姊妹们起床,小的起来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在那儿叫唤的声音,窑洞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孩子们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早饭是饸饹,四嫂已做好了臊子汤,四哥压着面,我坐在炕沿上负责给孩子们捞面。从小的开始捞,等到给大的捞面时,老八又将自己的小碗举得高高的。看着这一张张纯真的小脸,我由衷地赞叹中国农村妇女的伟大。她们既要生儿育女,又要下地干活,面对这样艰苦的生活环境,她们无怨无悔,默默地干着活,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吃过饭后,大一点的孩子要到学校上学,小的四嫂托付给老人照看,自个儿扛起锄头上山锄地去了。等到四嫂和孩子们走后,我和乔支书一起下队去了。

修路

在村上待了几天,乡上捎来通知要驻村干部和村支书到乡上开会。早饭后,我和乔支书一同赶往乡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草香味。乔支书说这是地椒味,这里羊肉好吃就与这里羊子常年吃这种地椒叶有关。我们两人一路上说着、笑着,二十六七里山路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走进乡政府的小会议室,已来了一部分驻村干部和村干部。许多人都是初次遇面,乔支书一一介绍,互相认识了一下。大约过了半个来小时,干部基本到齐,领导们也都坐在主席台。主席台正中央悬挂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五位伟人画像。看到人已到齐,鲍书记宣布开会。首先由各驻村干部汇报前一段时间各项工作进展情况。我由于刚到不久,对情况不熟悉就由乔支书代表发了言。接下来,石云忠乡长就当前工作进行了安排:“由于今年下雨量较大,道路损毁严重,各村委组织群众进行修复,要赶在秋收前完工,不能影响群众秋收。由于乡上经费紧缺,仅雇用的两台推土机只能用在新修的贺崾崄到黑墩梁的道路上,其他村组道路只能由各村委组织群众自行解决。”鲍书记又对其它一些工作进行了强调,最后还是要求大家组织好群众,修通道路,确保秋收顺利完成。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我和乔支书当天下午就返回韩家沟。来时,我们两人截的走了不少小路,回时只能顺着大路走。走到韩家沟地界,我们一面察看水毁情况,一面做了详细记录。有几处崾崄水毁得十分严重,洪水将山路冲出了两三米深的壕沟,工程量特别大。等到走进元庄,夜幕已经降临,远处传来狗吠的声音,山村显得格外宁静。

第二天中午,各组小组长都来到村委会,我们召开了村组会议。乔支书主持会议,我传达了乡上会议精神,各组把各组的道路损毁情况作了汇报。最后我们决定首先打通吕家口村委的南崾崄至韩家沟村委会的道路,并根据我和支书对道路的勘测情况,做了大致分工。

第三天早饭后,各组群众纷纷涌入村委会院内。听说要修路,大家的热情很高。因为大家清楚,道路不通,秋收时庄稼拉不回来,打下的东西卖不出去。群众有的扛着镢头,有的提着铁锹,有的推着架子车。等各组群众基本来齐后,支书做了简短的动员,我们就开始分工。首先领到任务的是台子沟,下来是芦子坪,我和村干部带着小组长又根据水毁工程大小给群众往下分。原则是谁完成任务,谁可以回家。妇女们听说完工后就可以回家都积极行动了起来,因为她们家里还有孩子、老人需要照料。一个中年妇女一跃跳进壕沟,用铁锹把壕沟两侧的土往下铲,一面把铲下的土往实踩。男人则抡起那宽大的镢头把路边的崖土往下掏。一些老头、老太太和大姑娘则用铁锹往壕沟里垫土,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会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我和支书一面往下分任务,一面要大家注意安全。

常言道:秋晒如刀剐,中午时分有的群众干累了,坐下来喝一口水,吃点干粮。我从一位大叔手里接过镢头,掏了几下,就满头大汗。大叔笑着说:“一看就是念书人,还是让我们受苦人来吧!”

会战一直坚持到下午,二百多人硬是把5公里多水毁严重的公路给修好了。我和几个村干部一边验收工程,一边往回走。看着那些朴实的老百姓,我真的有些震撼,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群众力量的伟大。夕阳西下,大家有说有笑地往村里走去。

回收贷款

秋收后的初冬变得有些寒冷,乡上召开会议,下达了收摊派款的任务,并连带回收胡麻、地膜贷款(靖边县政府为了在南部山区推广地膜利用和胡麻种植而专门下放的一批贷款)。会后,我因孩子生病请了几天假,待回到乡上,任文书说:“汉杰,鲍书记叫你。”我赶紧去了书记办公室,书记劈头盖脸就问我:“你们韩家沟是怎么搞的,一斤胡麻也没有收上来,有几个村委都已过万斤了。”我说:“我请假回了趟家,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马上下去。”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我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奔韩家沟。平时我是向吕家口方向走韩家沟,这次我看天色阴了下来,韩家沟西南的几个小组都在山上,一旦下了雪,行动就更不方便了。我大步流星地沿着朝南的公路向韩家沟走去,只见道路两边山上垄起了一条条像蟒蛇一样的荞麦垛,远处的看上去则像一条条小毛毛虫。云雾在山间缭绕,天色变得愈来愈暗。中午时分,我寻到高家沟陈喜贵队长家。我跟他了解了一下贷款回收情况,结果是村委会只让他们用胡麻抵缴村、乡摊派款,贷款的事根本就没提。我想问题原来出在这里,我让队长把群众召集起来开个会。等各家人都来后,我便对大家说:“村委会为了减轻农民负担,只让你们用胡麻抵村委、乡上摊派款,但据我了解,大家两年的胡麻、地膜无息贷款到年底已到期,从新年后贷款要按正常的贷款利息返还,乡上安排专人回收胡麻,抵交贷款。”听我这么一说,有群众便说:“村干部没这么说,那是下儿子钱,我们交。”我说:“大家把过年用的榨油的胡麻和明年的子种留下,其他都上交,好不好?”大家纷纷说好。就这样我又去了元峁,等夜幕降临的时分,我已赶到了台子沟小组,在袁世双队长家点着煤油灯召集群众开了座谈会。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我便顺着山峁往芦坪走。这时天已飘起了雪花,很小,但也感到凉飕飕的。一上午我跑了前后芦坪、韩家沟三个村小组,继续往元庄走。这时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宛如一片片鹅毛轻轻地撒落在地上,厚厚地堆了一层。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想起了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句。此时,开阔的沟台上只有我一个人缓慢地往前走,显得格外孤单。

中午时分我赶到了元庄,来到乔文成队长家,乔文成、乔振飞和几个年轻人正围坐在炕上喝酒,看我进来,振飞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汉杰,大雪地你跑什么?看来这干部也不好当。”我说:“没办法,乡上任务要的紧,咱也不能考虑天气了。”文成递过酒盘,我喝了几杯,身子顿时觉得暖和多了,下午召集元庄群众开了会。

第三天天晴了。早饭后,前后芦子坪的群众赶着牲口驮着胡麻过来了,台子沟的群众也从对面山上往来走,元庄、韩家沟的群众也行动起来。我和群众一同行走在雪地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悬崖上垂下一根根冰柱组成冰帘,洁白透亮,柳树上尽是树挂,像是一根根银条悬挂在树上,格外壮观。等到我们大家走上山梁,看到天空湛蓝湛蓝的,像被冲洗过的一样干净,满眼是雪的世界。这使我不由想到了伟人那首脍炙人口的名篇《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我一边走一边的默诵着,再看一下送粮的队伍,犹如一条长龙在盘山的公路上前行,牲口的铜铃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我仿佛看到了战争年代人民群众送粮的场景,这就是我们的人民群众。在革命战争年代,他们为巩固根据地,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送子女参军;为了全国的解放,他们不辞辛苦,不怕牺牲为前线送粮送物。今天,他们为了家乡能早日摆脱贫困,坚守诚信,冒着大雪交粮,那一个个穿着破旧皮袄的庄稼汉,在我的眼前变得愈来愈高大。

临近新城堡时,我站在东山山巅上向下望去,城里散落的人家正冒着炊烟,雄鹰在山间盘旋,大雪把整个新城堡勾勒的更加雄伟壮观。

经过大家几天的共同努力,我们圆满完成了乡上下达的任务。

机关工作

一九九三年的秋天,由于前任文书的调离,我被抽调回乡里当文书,兼任民政办主任。当时新城乡共有8个村委,64个自然村,户人家,人。乡政府干部连后勤人员算上共有21人。每到干部下乡后,乡上只有书记、乡长、会计、大师傅、拉水员和我,政府大院显得格外冷清。我除了给书记乡长写材料、上传下达外,还要负责民政工作、卫生清理。因为当时新城乡还没有设司法所、派出所,所以一些矛盾纠纷也要由我处理。

一天,吕家口村委的一对中年夫妇来闹离婚,妻子哭着说丈夫耍赌不管家,丈夫却一声不响,不愿离婚。在妻子哭诉过程中,我得知他们的女儿就在新城中心小学上学,学习也很好。于是我便让一位同志把他们女儿叫来。学校就在乡政府脑畔上,不一会儿,他们女儿就跑了进来,听说父母闹离婚,小姑娘一进门抱住妈妈哭了起来,妈妈也哽咽着。我乘这个机会给孩子她爸做起来工作:“你女儿学习这么好,又听话懂事,你怎能耍赌,不管家呢?”爸爸看着可爱的女儿,当着娘俩的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耍赌,对家庭负责。经过调解,最后夫妻俩牵着女儿的手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后来听说这个男人改掉了自己的坏毛病,一家人和和睦睦,过起了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一九九四年的冬天,乡政府计划生育因在县上背了面黄旗,便展开了突击月活动。当时从各村上来的手术对象把卫生院全部住满了。书记要求驻村干部把宿舍腾出来给手术对象和家属住。因为人多,原本不愿做绝育手术的群众怨气很大。我一面安排手术对象的住宿,一面动员村委会干部在完成手术任务的同时要照顾好手术对象,给她们以适当的生活照顾。各村委纷纷给手术对象买一些挂面、糖、鸡蛋以及一些生活用品。手术对象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经过乡村两级干部的共同努力,这一年县上下达的计划生育任务基本完成。

就在大家认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手术队离开的当天晚上,一个刘姓媳妇术后发生异常,患者疼痛不已,叫唤声不断。卫生院石院长赶紧把情况汇报给书记。鲍书记一面要求乡卫生院全力抢救,一面让我和县政府取得联系。那时候条件太差,乡上除了书记、乡长各有一辆摩托车外,再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电话也是手摇电话,打电话首先拨通王渠则邮电所,再由王渠则邮电所拨通县邮电局总机,再由总机拨通县政府。可是那天不知什么原因,电话一直打到第二天早晨才拨通县政府。县政府领导听到鲍书记的汇报后,立即派了辆吉普车下来接人。乡上派了干部和医护人医院,医院大夫全力抢救,但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就这样一个年轻的妇女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架电

一九九七年的秋天,经过乡党委书记高玉川乡长毛志忠的四处奔走,新城乡高压线用电项目资金基本落实下来。当时除了乡政府所在地周围和张兴庄村委一些地方用上电而外,其他村委都没有架通高压线路。为此,乡党委召开专题会议,会上高书记要求各驻村干部和村委负责人,要全力配合电力部门做好线路勘测工作,既要解决好农民照明问题,又要科学合理地安排线路,节约资金,使全乡早日用上电。

那时我是副乡长,正驻黑龙沟村委。黑龙沟地处芦河上游,是芦河发源地。群众主要居住在芦河两岸狭长的地带,四周尽是大山,而仅有的两条简易公路又分布在两侧半山腰,村庄只有小路贯通。从乡政府所在地到黑龙沟村委的李家崾崄要有二十多公里。要想让全体村民用上照明电,电杆运送就是第一大难题。在电力部门勘测打点的基础上,我们进行了责任分工:小张畔人口众多,负责从新城到响水的电杆运送;响水、孔台、吴台几个小组人口少联合行动;卷槽、黑龙沟联合在一起;盘古梁、何峁、李家崾崄联合行动。分工明确后,我带着驻村干部贺浩和村干部一道从小张畔开始组织实施。群众把各家的粗绳收起,用绳子把十米长的电杆顺着斜坡调入几十米深的沟底,再组织几十号壮劳力把电杆从羊肠小道上往对面台上抬,因为小路很窄,群众只能斜着身子往前挪,一步只能前移几公分。大家也都清楚,只要有一个抬杠人出问题,就要出大事,后果不堪设想。乡亲们都铆足了劲,团结一心,将一根根电线杆安全地抬到指定位置。就这样,我们一个组一个组实施,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几十根十米长的电杆全部安全送达。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架线,因为地形复杂,有些地段电线跨度有一二百米长,而全靠人工拉开。一天,在吴台山峁拉线时,因为群众使的劲有些过大,电杆从中间裂开了两指宽的缝隙,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电工刘华还在上面紧线,如果处理不当,群众稍有松手,整个电杆和电工就会掉入沟里。我一面喊着让大家拉紧千万别松手,一面派人向最近的点上叫人,大家用尽全力拉紧线让电工先下来。待又赶上来十几个群众,我们才将电杆扶正,固定了拉线,一场惊险终于度过。等完工时,群众一个个把手展开,满手都是血印。经过一个多月干群的艰辛努力,黑龙沟高压线路全部安全架通。

通电的那天晚上,老乡们像过年一样高兴,孩子们放起了鞭炮。站在山峁上向后沟望去,星星点点,甚是壮观。一位姓吴的大叔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共产党就是好,解放前我们穷人没有土地,是共产党打土豪,给我们穷人分了土地,如今人民政府给我们架通了电,结束了祖祖辈辈没有电的历史,我们打心眼里感谢共产党,感谢人民政府。”

方家大叔

陕北的春天来的总是有些晚。一天,下完队的我顺着芦河往乡上走。芦河上游只是一条小溪,碧绿的溪流在金色的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老乡硷畔上盛开着桃花、杏花、梨花,争奇斗艳。乡亲们赶着牲口往山上送粪,有的哼唱着信天游。岸边三三两两的妇女,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小伙伴们在水边嬉戏,打水仗。我一边走,一边观赏着眼前的美景,抬头已到了大场子,这时有些干渴,便想到了方叔,到他那儿讨碗水喝。

方叔今年六十来岁,个子不高,人有些消瘦但很精神。听村干部说,大叔弟兄五人,他是老大。在他还没有成家时,家里两位老人就相继过世,家庭的重担就一下落在他的肩上,当时最小的兄弟才几岁。他一面抚养着小的,一面为老二操办婚事,就这样,他先后为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成了家立了业,等到把老五的婚事办完后,他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在当时的白于山区,别说是四十,就是三十的大小伙子也难逃打光棍的厄运。听说后来弟兄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上了沟畔,大叔正在家,我要了一碗水,一边喝,一边和大叔拉起了家常。他带着喜色地对我说:“汉杰,大叔找下伴了。”我说:“是哪里人?”大叔说:“我买了一副女骨,大叔死了以后不用孤埋了。”我听后不知说什么好。

一路上,我在想,多么好的一位大叔,一生为了弟兄们能过上好日子,一辈子未娶妻生子,享受天伦,最后只能以冥婚了却余生。我在想,我们这些有妻子、儿女的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植树种草

年,靖边县政府根据中央关于退耕还林指示精神,在全县开展植树造林工作。新城乡党委政府召开了专门会议,要求各村委拿出具体实施方案。当时我正驻长命山,吕家口两个村委,是这两个村的包片领导。

长命山人口居住比较集中,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地方,吕家口则地域辽阔,人口稀少。经过研究讨论,我们准备在长命山以植树为主,在吕家口以种草为主的工作方案。并报请乡政府批准,乡政府也同意了我们的方案。

我们首先选择长命山村委孤山界村为突破口,在孤山界对面的元峁山展开会战。规定每个成年人每天必须完成十五个标准坑。我和席生光老支书、驻村干部朱建军、石小兵带领群众一同上山、打点、规划,和群众吃住在一起。在吕家口,我们则以家庭种草和村民自愿合作的形式开展种草。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战,原定计划已基本完成。

土地纠纷

随着陕北石油大开发的脚步进一步加快,农村土地纠纷也逐渐多了起来,吕家口村委就有叔侄二人因为土地发生了争执,都说对方多占了自己的土地。我和驻村干部王斌、王小军、村组干部及争议双方一同来到争议地。那是一块南北走向的长峁。侄子的地在西边,叔叔的地在东边。我们一边顺着长峁往下走,一边打着地界的标志。等到走下山峁,我说:“这下你们两家的地界清楚了吧!”结果争议双方面面相觑,还是认为对方占了便宜。我说:“既然你们都认为对方占了便宜,侄子的地倒到东边,叔叔的地倒到西边。”两家人都表示同意,我让村干部做了记录,双方在协议上签了字压了手印,就这样我们解决了这桩土地纠纷(这一年土地还没有正式确权)。

又过了一段时间,吕家口村委张家窑、吕家口两个小组来了几位村民,反映吕家口村委会林地下放到各组,现在油井所占土地补偿费应由村小组分配。于是,我带着驻村干部首先来到张家窑、吕家口两个村小组进行了解,结果两个村小组的村民普遍反映村委会原有的林地所有权已下放到小组,现在油井所占的林地补偿款应归他们两个村小组所有。调查完张家窑、吕家口两个小组后。我们对吕家口其它小组就此事进行了调查,结果并非吕家口、张家窑两个村小组村民反映的那样。我和驻村干部研究让村委会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各村小组选派代表、村小组长,全体党员参加。代表大会在村委会召开。

首先,我让提出争议地的群众代表先发言。陈述后,我让党员代表发言。一位姓白的老党员说:“我们组的村集体林地属于村委会集体所有,我们小组只有管护权和林产品收益权。”接下来其他几个小组的组长也都做了相同的发言。事实已基本清楚了,再看一下那几个反映情况的群众代表这时已无话可说,最后我们以乡政府名义做出裁决:吕家口村委的林地仍属于村集体所有,各村小组只有管护权和林产品的收益权。

小城镇建设

二〇〇六年夏,我被调到王渠则镇工作,任镇人大主席。王渠则镇也属于白于山区,白于山林场就建在这里。王渠则的集市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被誉为南部地区的“旱码头”。但由于道路狭窄,每逢集市,上下的车辆、人、牲口把道路围堵得水泄不通。道路两侧的房屋大都是六七十年代修的土木结构房屋,破旧不堪。由于公路地基高,建筑物地基低,每逢下雨,门市前堆起了沙袋像打仗一样,农贸市场院内就成了积水的池塘。针对这一现状,新一届党委、政府决定对集镇进行改造。当时,武静任书记,冉向前任镇长。镇党委召开了专题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全体科级领导,土地所、派出所、工商所全体干部以及王渠则村委负责人和驻村干部。经过与会人员讨论形成以下几项决议:一、土地所尽快拿出整体规划方案;二、以市场拆迁为突破口,将农贸市场靠西,靠北的沿街房屋向后退八米(当时门市与公路最近处只有1.5米),政府拿出十万元,五万元用于农贸市场整体垫高,五万元用于补助门面房个体工商户。三、由刘汉杰同志整体负责小城镇改造工作。四、派出所、工商所全力配合。

会后,我和驻村干部贾向伟对涉及改造的个体工商户进行了广泛的宣传和动员。大家的积极性很高,因为这些个体工商户大都来自外地,如果政府不出面协调,一旦旧房拆倒恐怕很难修起。现在政府出面协调,并简化了办事手续,他们打心眼里感谢政府。

工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沿街面的个体户开始拆房,镇上雇佣的车辆对市场院内进行回填。随着工程的展开,一些问题也逐渐显现出来,弟兄间房屋的矛盾,邻里之间的矛盾,还有一些外出人员与当地人之间的矛盾,一件件提了出来。我和向伟一面深入调查、研究对策,积极寻求解决的办法,尽量在保证大规模修建的基础上,对个别问题谈完一家,开工一家,派出所对一些无理取闹的群众加大了惩罚力度;土地所、工商所加强了政策宣传,简化了办事程序。经过各部门的通力合作,到这一年年底,据相关人员统计,政府在拿出十万经费的情况下,个体工商户共筹集资金两千余万元。一条由北向南的主街道得到了全面改造。

二〇一一年我调回县城,在人社部门工作。可是总是不能忘怀在基层工作的情景。朋友,你如果今天来到白于山区,这里的面貌已大为改观。村村通了油路,高压线、网络线路全境贯通,农业机械已普遍使用,不少农户买下了小轿车,移民新区到处可见。

从这巨大的变化中,我深深感受到了人民群众力量的伟大,也使我明白了这一点:只要我们党员干部在党的正确领导下,一切从实际出发,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团结带领人民群众努力奋斗,就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住我们。我们前进的步伐才能更加坚定、稳健。我们前进的道路才能越走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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