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公鸡 >> 公鸡历史 >> 原创尹升业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记杨
原创作者:尹升业
图文编辑:阿拉善文化艺术传媒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记杨建远老师
年夏天,我度过了平生最难熬的一个假期。
这年夏天,我在民勤二中上完了初一,期末放假时,班主任潘老师对我们说:“假期上也要认真学习,对一个有志向的同学来说,他会每天作一篇文章的……”
作为一个学生能说自己“没有志向”吗?那么,每个同学都是“一个有志向的同学”,那么,每个同学都应该“每天作一篇文章”。认真思考后我确定这就是潘老师给我们布置的假期作业。
一个初一的学生会写什么文章呢?从一本作文参考书(记得编者是叫刘厚明还是刘明厚)连抄带改完成了有好几篇;报纸上文章不少,但适合使用的不多,移花接木,改头换面,也算有了几篇。再从其它地方东拼西凑,也作成几篇。如此几个“几篇”下来,已是机关算尽,也江郎才尽了,而假期还在继续,一天又一天,了无尽头……
开学日甚一日地迫近了,这就令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越发地焦灼不安了,他食不甘味,寝不安席,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揣着十余篇精心作成的所谓文章,做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打算,步履蹒跚地来到学校。
情况有所变化,重新编了班,也换了新的班主任。报名时新班主任并没有提到什么假期作业,当然更没有提什么每天一篇文章的假期作业,晚自习上也没有。
“肯定没有作文什么事儿了。”在静静地等待了好几天之后,我做出了十分肯定的判断,顿时,一个多月来笼罩在我心头的厚重的雾霾一扫而光。
高兴极了,畅快极了!在经历了“自虐式”的大痛苦之后,我收获了大喜悦。
现在,我开始好奇地打量我的新班主任:这是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脸色白皙,脸色不算很白,而皮肤异常细腻,大脸盘,宽额颅,细而柔软的头发向后梳着,纹丝不乱,眼睛细长,当他凝眉注目时,眼神妩媚而威严,他身材高大,目测身高是在一米八多,这使他显得高大而帅气。
他叫杨建远。
此后,从初二到初三,我在杨建远老师的班上度过了两年学习、生活时光。
一
杨老师教我们数学。
看,杨老师开始上课了:
袖口朝里塞进,两手轻按在教桌的两个桌角上:“三角形A——B——C……”
“三”字重而长,“角形”二字低沉而短促,“ABC”三字突然提高声调,声音洪亮,令人为之一振。“AB”二字,每个字都拉得很长,语调高而平,“C”字嘎然而止。
短短一句话,极尽抑扬顿挫之妙,乃有先声夺人之功。“角”字读“jiao”而不读“jue”,“ABC”都是英语标准读法,更增其清新雅致。
继续抑扬顿挫着,于是,一行行娟秀的笔迹、一方方干净整洁的图形就都出现在了黑板上。看,现在,他好像停下了,话说了半截,他突然停下了,停而未停——那个停顿处的字还在发音,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一边用犀利的目光在讲台下搜寻,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原来,杨师是要提问了。刹时,教室里安静极了,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扫视着,同学们的心都提到了嗓门眼上,终于,他的目光停在了某位同学的身上,用右手食指用力地一点,也不称名,直接说:“你说一下……”
靴子终于落地了,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
回答,点评,开始新的讲解,教室里的气氛又渐渐地活跃起来。
杨师的上课不是那种作讲座式的、俗称“告诵(诉说)”式的教学,而是一种调动学生、让学生积极参与的教学,虽然,他那些用以调动学生的提问、讨论、演算等手段很可能并非出于精心的设计,可能更多地是出于随机应变、临场发挥,但这更显得杨师教学的得心应手和出神入化。在教师的引导下,学生积极活动,这叫师生双向互动,是一种合乎教科书定义的教学。老实说,这规范的教学操作在老一代教师中是很罕见的,在新一代教师中也并不常见。
不知什么时候,杨师的袖口掉了出来。杨师一边讲着课,一边若无其事地两手交替着将袖口塞进里面,待到两只袖口都塞进去,他这才将两手撑在教桌上。
是怕教桌弄脏了他的衣服吧?
噢,对,对,一定是。杨师是多讲究的人呀!他的衣服一尘不染,他的办公室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的皮鞋油光锃亮,他的头发纹丝不乱,他的办公桌上没有一点粉笔、墨水的印迹,作业本整整齐齐,他不抽烟……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能让衣服沾染别的东西!但是,他的袖子似乎确实有点长,印象中,杨师的衣服总是很宽松的那种,他走起路来身板挺直,似乎还有一个微微踢腿的动作,于是,他的很有质感的衣服便随着他的步子在摆动、抖动,衣袂飘飘,潇洒而飘逸,即使是在大冬天,也毫无臃肿之态,如此潇洒飘逸的风姿,是该有一双长袖的。
袖口再一次顽强地掉出来,杨师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把它们塞进去。
杨师和他的袖子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当杨师和他的袖子的无声较量进行到四个回合左右的时候,杨师的讲课差不多也有二三十分钟了,这就快要下课了。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杨师的讲课结束了。
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夹缠不清,更没有故弄玄虚,或说些“这个问题很深奥”“这道题目不简单”之类的吓唬学生的话,那样地干脆利落,那样地通透明白,那样地轻快活泼,如山间的溪流,欢快地流淌,浪花朵朵,映照五彩霞光,叮咚的乐章叩击心扉……
一如他潇洒飘逸的风姿,杨师的上课也是潇洒飘逸的。随意地掰开圆规,随意地作图,挥洒任意,天马行空。清楚地记得,初三时,有一次,新来的胡自立校长来听课,杨师“不慎”将图作到了黑板边沿——甚至好像是到了黑板的边框上,杨师看一眼,“嘿嘿”一笑——这“嘿嘿”的笑也是我杨师的“标配”,既矜持又流露出孩童般的纯真——继续上他的课,并不改正——杨师对自己的教学是自信的。
曾经有一次,我对杨师产生了极大的敬佩。那是在刚上初二不久,碰到一道难题:用直尺和圆规作一条直线的平行线。记得此前作平行线是用两条三角板(直尺)配合着作的,一条挡着,一条向上推,然后划线——这当然有点手工式小作坊的意味,但是,圆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说,一个平行线,我作上就是了,你管我用什么作,我作上了,你能看出我是用什么作的吗?奇哉怪哉!但是,圆规用不上呀,用圆规上的铅笔画线?这也太牵强了吧?用圆规尖戳点作为端点?太不靠谱了吧?那么,还能把圆规怎么样呢?一阵喧嚣之后,我等差生们就都偃旗息鼓,进入等待好学生们作出答案的状态,好学生则继续孜孜以求,然则比划万端,终无所成。
杨老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讲台上。画直线,画交叉线,画弧线,画交点,连接圆心和交点,成了。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圆规是必要的,平行线确实是用圆规和直尺作成的。
一时间,我对杨师产生了极大的敬佩。其实这不过是一道很平常的题目,这又哪里能表现一个数学老师的水平呢?古人云:“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杨师的“启”和“发”正是在我等求通而又不通、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所谓“愤”和“悱”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分外感佩,如是而已。
过些日子,讲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杨师说:“你们为什么要截地(从种了庄稼的地中穿过)?因为啊,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又使我深受触动:截地?不就是走起来近嘛,但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居然隐藏着一个道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多么简单的道理!那么,我们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可能包含着一个道理,而且很可能,这个道理是简单的。
进而想到:即使我们并不知“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道理,也并不影响我们去截地。是啊,这之前,我没听过这个道理,但是截地——一种很不光彩的事——在我身上已经发生过好多好多次了,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这样的道理其实是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的,就在我们的心灵深处一个隐秘的角落。
似乎,有一扇窗户在打开,朦胧中,窗外有诱人的景色。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的数学学习的情况已发生了变化。进入中学,我的数学学习一直很吃力,就在不久前的上个学期,一次数学考试之后,考了50多分的我与同样数学有些差的马同学亲切交谈,我们用豪迈、谦让的语言比着谁的数学更烂,我们的忧郁的心情就像那天阴沉的天气一样。情景历历在目,痛苦刻骨铭心,但是,现在,数学变得简单了,而且令人兴味盎然,一切都发生在不经意间。
因为AB=AC……
因为∠B=∠C……
因为AB平分∠CAD……
因为……
杨师那高亢洪亮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回荡在宽畅明亮的教室,他给每一个结论给了一个理由。
这叫证明。
证明把思想摆在了桌面上。在以前的数学或算术中,似乎,那些解题的方法总是隐藏在老师或明白人的心中,但是,证明不一样,证明将思想摆在了桌面上。阳光透过云层,潜流冲出地面,美人掀开盖头,黯淡的星光变成耀眼的太阳,眉来眼去变成了真情告白,期期艾艾变成了伶牙利齿。明人不说暗话,睁眼难说瞎话,不懂不好装懂!
正是证明使知识简单。
就这样,我开始走出了数学的困境。
也许是因为我反应比较慢的缘故吧,在学习中我花费了比好些同学更多一些的时间,这使我更多地感受了几何学的和谐、优美和严谨,它的建立在逻辑之上的大美深深地打动了我并长久地影响了我。后来,我成为一名语文老师,从一开始,我就热衷于进行课文分析,到后来,逻辑、理性、语文教学的科学化就成为我的自觉追求,在内心深处,我多么希望语文教学也如数学般地优美严谨,清晰流畅,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能也是不必要的,甚至也许是南辕北辙的,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追求着尝试着,所幸的是,我的这种追求、尝试有时也能得到学生、同事们的很积极的评价,积极的评价虽使我不安不于心,而内心终究则还是高兴的。
每当此时,我就会想起跟随杨老师学习平面几何的那些遥远的日子,那些无数个凛冽的早晨和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杨师那抑扬顿挫的声音:
“三角形A——B——C……”
二
从初二到初三,杨老师所带的我们这个班——初二一班、初三一班一直是学校里最优秀的班级体之一。
以架炉子为例。每到冬天教室里就要架炉子,当年各种活动少,架炉子管理可说是班级管理的一个最大重点和难点。
架炉子有各种问题:炭不够了,炉子不热了,等等,就算炭够,炉子也热,教室里总要弄得很脏吧?但是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在杨师的班身上。煤面子被捏成了煤球,“累累暴阶下”;没烧透的炭渣用来封炉子,炉锥、夹剪就放在炉台上,一切井井有条。炭是堆放在教室里面靠讲台的墙角处的,是不是用砖圈起来,这可记不清楚了,总之边缘是清楚的,炭堆上面没有字纸和柴刺老棒,清清爽爽。
就在杨师的卓有成效的组织下,我们两个男生宿舍也架起了炉子。三九之天,洗完饭盆,手上已冻上一层薄冰,一甩,咔嚓嚓地掉地上一堆,一下子冲进宿舍,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有一次,上早自习了,教室的炉子还没有生好。值日生有好果子吃了!果然,杨师不轻饶他们,杨师让他们排成一队挨个儿吹火:随队伍走到炉前,伏下身,弯起头对着炉齿(炉排)吹气,快速吹几口,接不上气来了,快速起身,站到队伍最后,挨到下一个……
场面颇有些滑稽,但同学们都不敢笑,杨师铁青着脸站在讲台上。
杨师追求完美,现在想来,说杨师有轻微的强迫症应该是没错的。他规矩多,要求多,不遗巨细。卫生大扫除时,他要求我们解下自行车“捎绳”,用绳子量着把被子放成一条直线,这在今天也许不算什么,但在一切都很“粗放”的当年,算是相当“苛刻”了;晚自习后同学们都要点着罩子灯学习一段时间,玻璃灯罩子很容易炸裂,杨师不厌其烦地讲授、示范如何点燃塑料纸粘结灯罩子,以保证我们粘结的灯罩美观耐用;他教给我们洒水的正确方法,倒退着洒水,叉开五指;扫地不可扬尘,要压低笤帚;擦玻璃不可用纸和布,用手,沾少许的水,一手在外,一手在里,对应着擦……
印象中,杨师最大的一次发火是发生在某次早操后发现我班男生宿舍门墙角处地基上的砖被踏掉了一小块之后。杨师是很严厉的老师,但杨师一般不发火,更不会发很大的火,他在我们面前永远是居高临下的、从容不迫的、游刃有余的,他有犀利的语言,有“整”我们的三十六计,他为什么要发火呢?但是,那一次,杨师发火了,而且发了很大的火,记得好几个同学都因此挨了杨师很有些莫名其妙的严厉责骂,之所以让杨师发很大的火是因为我们“把好好的东西糟蹋了”,我们是“一群破败性”——好看的东西不好看了,完整的东西残缺了,这对杨师来说是多么不可接受啊,而且,这损坏的墙角就紧靠着他的办公室,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随时可见,这要给杨师带来多大的心灵创伤啊,这就难怪他要发很大的火了。
杨师正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特别“爱好”的人。
但是,千万别以为杨师会是那种很“过分”的老师,不,一点也不,杨师的“强迫症”仅仅停留在保证做好工作的那个度上,他一点儿也不过分,不过激。这不,吹火已有好几轮,炉子气息半点无,但是杨师的脸色却愈见其柔和了,柔和着柔和着,杨师笑了,对转圈忙碌的值日生们说:“好了,回去吧。”干干脆脆一句话,没有下不主例以观后效之类的尾巴,又对石同学说,“去,把你爸爸的风葫芦借一下。”
石同学去取风葫芦,值日生们悄憷憷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秩序是靠严格的要求和绝不苟且建立的。
但是,和“开批判会”相比,这种严格和不苟且就不算什么了。
马生者,外表忠厚老实,一幅氓之蚩蚩的样子,却使得一手好暗渡陈仓之计,他是住校生,但却经常干着回家吃饭的勾当,当时的政策是住校生在住校期间不许回家,住校生不请假而擅自回家就叫作“偷的回家”,马生时不时地就要“偷的回家”,所幸的是这种不法行为终于为明察秋毫的杨师所侦知。
马生本为通校生,这学期他置办了一小块帆布,算是有了铺的,于是成为一名住校生。但是新的问题来了:给学校灶上交不上口粮——也不是完全交不上,是交不够,交不够就得节省,节省的办法就是有时偷偷回家吃顿饭。还好,他家离学校也不太远,二、三公里吧?放学后紧跑慢跑还是来得及吃一顿饭的——这区位上的优势也为马生的违法乱纪提供了方便。
是到了开一场批斗会的时候了。
批斗会是在周一下午的周会时间进行的。先是杨师讲述了当事人所犯的严重错误,错误是严重的,而且是罪证确凿无可抵赖的,然后由同学们揭发批判。要深挖根源,从小学时开始揭发。小学时的一位女同学站了起来,有点气愤的样子,说的是,小学时马同学和大家打赌,说谁能把树上的一片树叶吃下去,就给谁一个新乒乓球,结果某同学吃下去了,他却没有给乒乓球。
有点小复杂,经过一番质疑、对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事情才明确下来,杨师按下一个手指:“好,第二条罪状:背信弃义,坑蒙拐骗。”第一条罪状由“偷的回家”而来,无非是自由散漫纪律涣散之类,刚开始就宣布了的。
第二个揭发的是尚军同学,他们是有本家关系的同一个生产队的发小,“偷的回家”也有他的份,这次没拿他开刀算他幸运,如此踊跃,自是为了将功赎罪。说:有一次他拔了生产队墙上的图钉。
杨师又按下一个指头:“对,第三条,损公肥私,巧取豪夺。”
接下来有点冷场。
“刘海远,你来说一说。”杨师开始点将了,语气中透着亲切。
这是要叫好学生了。
杨师喜欢好学生。老师都喜欢好学生,但是杨师的喜欢好学生可冠之以“最”——在所有见过的老师中,杨师是最喜欢好学生的。古之阮籍善作青白眼以别好恶,杨师表情丰富,于此不输古人,虽然,他对差生并非白眼相向,但对好学生却总是青眼相加。每天,他的房间里总有三三两两的好学生和他一同研讨问题、处理作业;从落叶时节开始,差不多一个冬天,杨师都要清扫校园里的树叶,积多了拉回家喂羊,扫树叶的工作也多由好学生承担。毫无悬念地,杨师博得了偏心的美名。
扫树叶这样的粗笨活计尚且需要好学生,发言救场这种关乎智商以及道德优势的事当然更需要好学生了。
他是……有一次,那个……后来……他过河拆桥。”海远一阵嗫嚅。
“对呀,对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第四条。”杨师又按下一个手指。但是,杨师显然有点不满意,杨师当然应该不满意,事实不清嘛,这使结论很不扎实嘛。
“王海德!”
一阵嗫嚅。
“李发文!”
一阵嗫嚅。
“石春业!”
……
“焦兴忠!”
……
唉,这些好学生!蹋头,骀棒,白眼狼,你们辜负了恩师的殷切的期望!你们辜负了恩师多少个夜晚明灯蜡烛下的耳提面命、辛勤栽培!你们让恩师枉背了偏心的名!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敌人太狡猾了呀,隐藏得太深了呀,捏造事实吗?这可是人生的高级课程啊,这样的课程在初中还没有开设。
但是杨师坚持不懈地概括着,毫不气馁。
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循循善诱,透过现象看本质,于细微处见精神……就象解数学难题时杨师总能从一些微弱的已知推导出一个未知一样,最终,那些由嗫嗫嚅嚅所造成的认识上的困难都被杨师克服了,杨师的指头一个个地按了下去,最后,他按下了两把手上的最后一个指头。
如此,马生共斩获了十大罪状。
按杨师一开始的说法,如果马同学有十大罪状的话,将对马同学进行更重的处罚。当时学校里对学生的最严重的惩罚就是送学生回家,由同班数名同学捎上行李,“护送”某违纪学生回家,某学生在家里反省一些日子后再由家长送回,杨师所说的更重的惩罚只能是这一惩罚了。
但是,这样的惩罚最终没有来。
送学生回家是当时校园内流行的惩罚学生的办法,经此一番折腾,有不少学生就一蹶不振甚至乘便辍学了,但是严厉如杨师却从未对哪位同学真的采用过这一办法,至多不过说说罢了,雷声大雨点小。
一场批斗会就这样结束了。也许是批斗会威慑太大,“君子不得已而用之”吧,此后杨师再也没有开过批斗会,这样,在两年里我们就只经历了这样一次批斗会。好在我们还曾在杨师组织的一场贴大字报的活动中大显身手,庶几可补批斗会太少之憾。
那是在初二的时候,小灶(教师灶)上的大师傅追打我班一位同学,情急之下,这位同学跑进了杨师的办公室,大师傅也冲了进去,可能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吧,大师傅还是举起了他粗壮的拳头,杨师一声断喝,这才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是可忍,孰不可忍!”杨师来到班上,在描述了大师傅的凶悍霸道、我班同学的弱小可怜之后,杨师说,“同学们,你们应该写大字报来批判他。”
大字报我们并不很陌生,早在小学时批林批孔、学黄帅和深入揭批“四人帮”时我们就已经牛刀小试了。
一张愤怒声讨小灶师傅的大字报应声而出。
初二一班的“正义”行为很快得到了学校其它班级的热烈响应,紧接着,不少班级也贴出了自己的大字报,一时间,大字报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学校灶房的那个小院子里,墙上贴的是,似乎,树上挂的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是在年,大概是这一年的春夏之季。此时大字报这一文革利器早已成强弩之末并即将被正式取消,富有光荣革命传统的我民勤二中不逢大字报之盛事也有好多年了吧?因此这些大字报都带着些末路的颓势——每份大字报都写得不是很满,显见是内容贫乏,难以为继,也并无“打倒”“砸烂”“脚踏”等话语,这使它显得不那么有力量,但无论如何,场面颇有些壮观,总算是我民勤二中大字报的一个不错的回光返照。
像一场短暂而绚烂的花事,不几天,大字报事件就结束了,大字报的零碎还在风中萧瑟,而生活已恢复了原样——其实,生活就没有变化过。知县大老爷还是原官,带兵的还是老把总,小灶师傅还一直在小灶做他的饭,自然,此后我们在小灶的境遇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当我们每每为小灶上的异香所吸引而踅磨于左近时,和原来一样,我们没得到一星半点的残羹冷炙的赏赐。
敏感而多情的我们可曾感受到一点革命后的寂寞和悲哀?——这可不记得了。
杨师有一个重要的教育理念——“机灵”,他常引用俗话说:“人家的娃娃点眼就犯,我们的娃娃眼睛挤烂。”这“点眼就犯”就是“机灵”了。点眼挤眼的,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循着这样的思路,再加上一些切己体察,逐渐地,我们摸索出一些“点眼就犯”的作法,比如,分炭劳动时给杨师多拉几车炭,菜园劳动时给杨师偷抱几颗白菜,积极主动地给杨师扫树叶,等等。
每逢分炭劳动,我们就要给杨师偷炭。有好几次,我们把这活干得破绽百出甚至有些明火执仗,结果被管炭的魏爷发现了,魏爷那时刚刚平反重返工作岗位不久,工作热情十分高涨,当他一路小跑撵架子车到杨师门口时,我们已差不多把那些大块的炭都堆放到杨师的床底下了,看着一小堆可怜的煤面,魏爷更加气愤,他高声地对杨师说:“杨建远,你班的学生偷炭!”
杨师开始批评我们:“同学们,不能这样啊,也不必要啊,魏爷是我老师,如果我的炭真的不够烧,他会考虑这个情况,给我照顾的。”
原来魏爷——也就是魏老师具有能够“考虑情况”对个别教职工给予组织“照顾”的权力,这平淡的话语如春雨般地滋润着的魏老师心田。
魏老师筒着手走了。
魏爷走后,杨师热情地招呼我们洗手洗脸,还用他那把自制的布条拂尘给我们拍打衣服——就像对待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当然,杨师是个很热情的人。对待外人他一直是很热情的。
在那两年里,我们时常看到这样一幕情景:
每逢来客人,无论识与不识,杨师远远地就打上了招呼:“噢——,来了噢。”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上去,脸上满是笑容。待到了跟前,握手之际,说:“噢,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一句声音要低一些,显得真诚、恳切、私密,然后是寒暄一同进屋。
这套规定动作的亮点是“噢——,来了噢”这一句。声音特别大,声音是喊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是全力以赴的、全神贯注的和义无反顾的,但依然是抑扬顿挫的,回环往复、荡气回肠,传达着喜悦、惊讶、渴盼、久候不至的嗔怪等诸种情意。
见过热情的,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一来二去,我们也学上了:“噢——,来了噢。”语气很夸张,突显着虚情假意。
别看我们年纪小,初一十五我们知道。我们固然没听说过什么“巧言令色鲜矣仁”的话,但是这些传统文化的深奥道理我们可是无师自通的。太热情了呀,太热情肯定是虚假的呀。再说了,我们还亲见了杨师的“两副面孔”,那一次,杨师在刚刚送走了他热情接待的一位客人回到我们身边后就很不耐烦地对我们说:“人正忙,他搅上。”一脸的不耐烦啊,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噢——来了噢”,时不时地就来这么一句,此起彼伏,前呼后应,我们学老师,我们快乐。
多年后,成年的我也面临了迎来送往的俗事,每有客来,一句“噢——来了噢”竟然脱口而出,那样地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悄悄观察,我发现我的好多同学,他们的待人接物也都使用着具有杨师印记的语言和方法,这使他们显得彬彬有礼,仪态从容,语言得体而热情洋溢。
一声“噢——来了噢”,让我们学会了礼貌、热情,还有仪态从容、语言得体。
仅仅这些吗?难道不是一种善良仁慈的赤子之心?不是一种谦虚恭敬的处世态度?不是一种开朗乐观的性格?不是一种坦荡磊落的的胸怀?不是一种豪迈自信的风度气质?我相信,随着这一声问候语的传承,所有这些可贵的品格也都融入了我们的精神世界。
三
杨师巨大的教育教学成就是与他高超的语言艺术分不开的。
杨师讲课的惯例是在正式讲课之前先随便扯一阵,讲些题外话。杨师的题外话,从家国大事到地方新闻,从世态人情到班级事务,信手拈来,随意铺排,但无不绘声绘色,娓娓动听,有时还要讲故事,这就更加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了。
“话说啊,”这就是要讲故事了。
“话说啊,有一县官名叫牛风楼,打官司不能出现牛、风、楼啊。”杨师攒紧了眉头。
“无巧不成书,一户人家被大风刮倒了高楼,砸死了邻家的牛。有牛,有风,有楼。”停顿一下,提出问题,“你说这官司咋打?”杨师显出忧愁的神色。
“怎样打呢?”小朋友们心都提到嗓门眼上了。
“师爷略一思索,提笔写道:‘天上刮的黄,刮倒了房上房,砸死了长角的家畜,反正不是羊。’”诉状几句一句一顿,韵味十足,最后两句更是慷慨豪迈,尽显作状师爷的志得意满。
“噢”同学们长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同时也为师爷的智慧而惊叹不已。
“话说啊,诸葛孔明坐于祁山寨中……”这一回讲的是《失街亭》。
马谡如何自告奋勇守街亭,马谡如何立下军令状,诸葛亮如何调兵遣将拱卫街亭,王平如何与马谡争论,马谡如何用兵法对答,司马父子如何围山,马谡如何突围逃跑,魏延如何复夺街亭,魏延、高翔、王平三人如何深夜劫寨,诸葛亮见到地形图画后如何拍案大惊——一桩桩、一件件,依次道来,不蔓不枝,不瘟不火,头绪纷繁而紊丝不乱。
到最后,战场的厮杀远去,情景为之一变:
“却说马谡已斩,诸葛孔明忽然痛哭失声,左右问曰‘丞相何故痛哭?’孔明曰:‘我非痛惜马谡之才,实乃先帝当年曾经说过,‘马谡此人,言过其实,不可重用’,我悔不听先帝之言,因此痛哭……”
教室里静悄悄地。
语言非常典雅。杨师讲话本来就颇雅。方言中那些那些土得掉渣的指代性词语已被他用“这”“那”“什么”“怎么”等词语代替了,比如他在喝止小灶师傅时说的就是“×××,你干什么?”因此杨师的讲话是比较雅的。《失街亭》当年入选中学语文课本,可能因此杨师较为熟悉,讲起来好多就是原文语句,这就可称为典雅了。杨师的语调也不是方言中温吞沉闷的那种,而是抑扬顿挫的,典雅的语言加上抑扬顿挫的语调,那就真个是珠圆玉润,音韵铿锵了。
我相信,一种典雅、抑扬顿挫的语言方式绝不是自然而然得到的,而是经过努力达到的。
与典雅有关的一个属性是文雅,杨师语言也是文雅的。杨师不说不好听的话,比如他在说“人上五十个,杂疙瘩有几个”这句俗话时,说的是“人上五十个,坏人有几个”。杨师的这种语言追求不是孤立的。害怕袖子沾上教桌,完全可以挽袖子呀,多方便,但是杨师不这样,印象中,他一次也没有这样过;杨师打呵欠是掩口的,还教育我们打呵欠要掩口,他说打哈欠不掩口会让看见的人感到不适;杨师表情丰富,杨师总要借助表情而使语言表现力发挥到极致,表情之于杨师是如是之重要,但是,杨师从没有夸张的表情,杨师的表情是有分寸的、克制的、矜持的,对,矜持,矜持的杨师。毫无疑问,文雅是杨师一个植根于内心深处的审美要求。杨师的追求完美、讲求干净整洁诸般性情正与此一脉相承。
各位看官,现在,您有点走近我杨师了。
记得高一时学校组织师生到几十里之外的另一乡镇去开审判大会,杨师和其它几位老师坐在我们班的队伍旁边,看着被判重刑的犯人,有一位老师开玩笑说:这个犯人,如果让老杨辩护的话,可能就无罪了。杨师含笑不语。
熟悉杨师的人都知道杨师“说的好”。
杨师的“说的好”是与他丰富的词汇积累分不开的。
杨师的词汇积累不亚于一个语文老师。有许多语言、词汇我是第一次从杨师那儿听说或学习的。比如前面说过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还如“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等,很多很多。“禀报”也是,有一次,杨师讲话中说到一个“禀报”,杨师特意停下来,讲“禀”的写法和读音。
民间语言的运用就更加纯熟了。“胆子比晒干的漏斗还大”“马勺长到树上了”“瓜就结的介个碗碗里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羊毛出在羊身上”“粗喉咙大嗓门”“欠打听好告诵”,等等,等等。
“羊毛出在羊身上”是收班费的话。一收班费就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一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就是要收班费,以至于多年后一见到“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之类的标语我就倍感亲切并高度认同。顺便说一句,杨师管理班费的作法是,每到期末必算帐,用他那娟秀的草式在黑板上演算,没有一分钱没有交待。杨师给我们上了廉政第一课。
杨师还善于自创语言。比如“凉水泡毛馍馍是个脆的”。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杨师请我班的几位同学去他家倒土块(脱土坯)。头天晚上泡泥,第二天一大早开始倒,到中午饭时分,杨师提来凉开水和干馍,饥肠漉漉的同学们很快就吃了起来,杨师热情地招呼同学们:
“泡上,泡上,娃娃们,凉水泡毛馍馍是个脆的!”
几位同学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一说法都像一句谚语、俗语或格言,堪称一句新“语言”。它包含着一个“(某某)是个……的”的句式,语言凝练而语气肯定,这使它具有了一个真理的外壳,如同说“冬天是个冷的”“夏天是个热的”一样。当然,更重要的是,它有一个真理的内核:毛馍馍是个硬的——因生毛而硬,泡之以水,开水力道大,则酥而软,凉水力道小,则又硬又软,这又硬又软便是“脆”了。简单的话语积淀了多么细腻的生活体验啊,和那些长期流传的谚俗语相比毫不逊色吧?
一句谚俗语性质的话对人的诱导是不言而喻的。不仅如此,杨师发合口呼“u”音比我们一般人要准确一些,口形要圆一些,因此,杨师说这个“脆”字比我们一般人要响亮些,一个响亮的“脆”字,话音里就让人感到嘎嘣脆,脆生生,脆香,脆甜,脆香脆香地,脆甜脆甜地……
星期天下午,倒土块的同学回来了,听着他们学说杨师新发明的这句话,同学们个个都笑翻在炕上。
各位看官,一个人有丰富的语言积累,又能随机应变创造出有趣味的语言,那他说起话来是不是就雅俗共赏,庄谐杂出,妙语连珠,美不胜收,又如江河之决堤,浩浩汤汤,沛然莫之能御?
因此,那一次,当听到那位老师说杨师的辩护能使犯人减刑脱罪时,我们几位杨师的亲炙弟子是深信不疑深以为然的。
杨师的语言风格是多样的,但以辛辣犀利为主:
“有的同学,把鼻涕揩在手上、衣服上。”杨师一边讲,一边模仿着我们将鼻涕揩在袖子上、裤腿上的动作,然后,声音变得严厉:“不是你的妈脏,就是你外奶奶脏。”每每说到这一节,我就有些紧张,因为我就是一个常走、常住外奶奶家的人。
“有一个女同学,来问我题,一抬头,嚯,两个虱子!”杨师身体后仰,一副极为吃惊的样子,“在马鬃鬃(刘海)上翻单杠呢。赶快说题,喀儿喀儿,赶紧拿上去吧!”使劲朝外挥手,赶走这位女同学,脸上是的表情简直是厌恶极了。“喀儿喀儿”是杨师惯用的一个象声词,表示动作的快速进行,讲课是“喀儿喀儿”,做题也是,骑自行车也是,干什么都是,这使杨师讲话雅致而有声有色。
“有的同学,饭一吃完就吃起馍来,坐在铺盖上,一窝溜一窝溜……”“窝溜”应该是一个象声词,不知道这个词确切地该怎样写,但感觉用它来形容我们吃馍时的的嚅动、吞咽和香甜之状是那样地贴切,更微妙的是,它包含着“享受吃”“就知道吃”“趣味低下”的意思,经杨师这么一讲,我们再也不好意思坐在铺盖上吃馍了。
“……焦爷(敲钟的校工)个得(会不会是)睡着了吗?钟个得不走了吗?只听下课钟‘铛’地一响,拔腿就跑,唯恐落在别人的后面……”这是在描述我们盼望下课和下课后急切吃饭的情景。前两句是模仿我们的心理活动,“个得”两个字拉得很长,分外表现出一副深思和极其忧愁的情状,这深思的神情恰与这幼稚的心理构成对比,加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塑造出我等可笑而又可怜的形象,给我们以极大的讽刺和侮蔑。这几句是慢节奏,到后面三句,节奏加快,而且后三句长短句间隔,于起伏跌荡中产生出一种紧张感,这快节奏与紧张感与我们吃饭的急切心情相一致,达到内容与形式的高度统一。
学界在论述杂文艺术特色时有“砭锢弊常取类型”的说法,杨师这“有的同学”“有的同学”的,也算是“取类型”吧?它同样使杨师语言显示出辛辣犀利、嘻笑怒骂的风格,在改造我们——他的客观世界中发挥着匕首投枪的巨大威力。
有会年、林光者,二人结伴上学,早在初一时,二人曾干过在上学路上抓路边吃草的骆驼骑上上学的糗事。杨师得知此事后编了一段:
会年说:“沙锅子能确(捣)蒜。”
林光说:“打不烂。”
会年说:“公鸡能下蛋。”
林光说:“亲眼见。”
会年说:“骆驼能骑。”
林光说:“抓的来。”
有一点真实,就是抓骆驼骑骆驼,由这一点真实出发,构建了一种完全子虚乌有的一唱一和、一主一从而又沆瀣一气的人物关系,取得了极度妖魔化的艺术效果。
极度的夸张制造了喜剧效果。是严厉的批评,更是轻松的戏谑;是辛辣的讽刺,更是善意的调侃。每次讲来,台下都是笑声一片。
这个段子脱胎于赵树理的《李有才板话》,借助于经典的魅力,这个段子也成为我杨师的一个语言经典,多年后每次同学聚会必为我们津津乐道。
最后一次接受杨师语言洗礼是在初三毕业前夕。
初三即将毕业,要升高中了,这时,我班有人想报考民勤一中。
这确是非常稀奇的的事。在我们的身边,就没有人上民勤一中,我们也没有很确切地听说过有谁上了民勤一中,作为一个当地学生,上民勤二中简直就是天经地义,民勤二中,湖区最高学府啊,它的美名在民勤湖区广袤辽阔的大地上传扬,它的那些名师们为乡亲们所景仰,他们的轶事被添油加醋、锦上添花地传诵着,难道还有比民勤二中更好的学校?再说了,城市学校的昂贵的费用也不是一般农村家庭所能负担得起的。
“真是炫天舞地!”在得知有人想考一中后,杨师说。
杨师就见不得个“炫”。
说,有一个家长,对人说他的孩子一考一个一百几十分,一考一个一百几十分,被孩子欺骗而不自知(当时都是百分制)。说,有一农妇,几个孩子都考上了学,于是逢人便说:嗯,我就铺窝啊准备的怕怕的。说,有一年轻人,故意在脚腕处露出了新线裤的红沿沿,故意挽起袖子让人看到新衬衣。说,有一位女同学,告老师说有一位男生偷偷看她,杨师冷冷地说,你不看他你咋知别人看你,结果落得个这位小女生嗡嗡营营暗自啜泣……
这样一些“炫”人“炫”事,都曾被杨师无情嘲讽和极力鞭挞。虽然,杨师的热情待人给人以高调张扬、积极进取的印象,但是毫无疑问,杨师的世界观是低调、内敛、务实。就比如现在,现在,中师考试已经结束,我们班预选上的9个人全都考上了,这样的成绩是很突出的,全县为之轰动,但是健谈的杨师并没有在班上讲考得如何好,他甚至也没有很认真地讲中考的情况,杨师似乎更加稳健、更加矜持了,当然,如果细心观察还是可以发现杨师的腰板确乎比以前更加挺直了。
撞到杨师枪口上了。
杨师来到班上,把准备报考一中的同学、连同我们,都都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最后,杨师以他特有的杨氏风格的语言说道:
“好吧,考一中,噢,甘肃省武威地区民勤县第一中学,噢,不,中华人民共和国西北局甘肃省民勤县第一中学,宇宙太阳系地球民勤县第一中学……”
然后,杨师走了。
这是年的夏天,这年夏天,我们毕业了,挥挥手,说声再见,眼里闪着些泪花。
是转眼过去了的日子,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纷纷的心愿迷离,像春天的雨,
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惊奇,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快乐地向前,
——王蒙《青春万岁》
年8月25日于巴音
作
者
简
介
尹升业,阿拉善职业技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