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时很奇妙——聪明的人,谦逊;愚笨的人,高调。前者,被尊为智者。后者,被嗤笑差窍。什么?我差窍?笨人委屈又愤懑地暴跳,认定笑话他的人,全都心态不好。不历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苦痛和磨炼,怎会有“赫兮晅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的自信和荣耀?《大叔于田》被讴歌歆羡,缘于他人后流淌过的无数汗水和泪水。蠢人,既爱浮夸炫耀,又有一颗易碎的玻璃心,可不是李商隐说的“好物不坚牢”,分明就是底气不足的自卑,和不懂得虚心的心虚。出身底层,又缺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能力和机遇,自怜自卑,表面上却偏要扮猪吃老虎。看似纠纠武夫,其实是只氢气球,轻浮的荡在半空,禁不住一根针尖的触碰。
我认识一个而立青年。他自夸,爱读书。读的却是各种名人传——拿破仑,乔布斯,马云……某位昙花一现的成功商人说“成功不可复制”。虽然这商人凭野鸡大学的文凭,上演了一场成功的假人生。不过这六个字却是真谛。别人的成功人生,即便熟知的如数家珍,熟读到倒背如流,跟你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有时候,人的悲剧,就是故事和生活傻傻分不清。愣把成功名人的经历,幻化成自己的资本。他揣着一张只能证明学籍的职校毕业证,已经闯荡了七八年艰辛的人生。七十二种行当,他自吹熟悉大半:做过销售,修过电脑,端过盘子,看过网吧,做过外卖小哥……啊呀,够唬人。年龄不大,职场经历确实丰厚。作家冯骥才说“经历就是财富。”可他在社会大染缸里几番折腾,似乎没能抓住任何一次机会深耕,在某个行业里得到发展和提升。次次如入宝山空手而归,注定只能是草根。一支普通的奶油雪糕,一不小心跌进巧克力溶液里,它抓住机会,奋力打了一个滚,便将“华丽”裹遍身,再入凡尘,已蜕变为一根质高价优、市场追捧的“梦龙”。而他似一只馒头,跳进烧饼炉里,沾了几粒黑黑白白的芝麻,只是被烤成了烧饼。他却就此高大上起来,把自己当成太上老君炼丹炉里蹦出来的齐天大圣,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然而,现实无情地将他逼回原形。贫二代的身份和不停徒长的年龄,终究限制了他的黄粱美梦。他不得不在一份靠体力赚取薄薪的工作之余,养殖小仓鼠卖宠物,再批发点女孩饰品,到大学门口做练摊哥。
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时间,抑或当自己是众星捧月的名人。每天不厌其烦,不辞辛劳地把琐碎的生活细节,练摊日常,晒到公共论坛上。虽然有少数人欣赏他,但多数看客嘲讽他因活的太卑微,而爆刷存在感。他愤然怒怼:“你们和我都是穷草根,有什么资格笑话我?马云没成功前也摆过小摊。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是下一个马云?”奈何,天不助他。他天天、月月、年年在打工、练摊、晒贴的轨迹上固化,只有一拨拨的新生仓鼠和小摊上出售的玩意儿不断有变化。他乐此不疲沉醉于自我遐想,天天白日梦运交桃花——今儿摆摊时,跟一个乌克兰美女约会啦;明儿摆摊又跟一个非洲妹子吃饭啦;又或者,啊呀,有个九五后妹子居然迷恋哥啦,哥该接受吗?……故事桥段低劣、胡编手法老套,破绽百出的禁不住推敲。他倒责怪别人:“我读书时,语文学的好。喜欢编段子,逗乐子。谁让你们当真?”常常,他又以此虚妄为傲,自鸣得意地嘲笑几个白领单身:“你们工作好、学历高,有啥用?我啥都不如你们,却天天有美女泡。谁让我颜值高,还说得一口流利英文咧。”“哦,英文这么好,你还鸡叫忙到狗叫,挣不到钞票,月黑风高摆小摊?”有人不留情面地质疑。有人用英语跟他过招。他除了几句“汉语直译”式的“你好,再见,你要什么?”外,便对“Whatdayisittoday?”翻起了大白眼。自然又似出丑的左思般,被臭鸡蛋、烂西红柿砸的满头是包。
他恼怒发飚:“你们哪来的优越感?学历高,英语好,就有权利看不起贫二代吗?……你们咋不是乔布斯,刘强东呢?……”几句不着边际,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乱打乱砸后,理屈词穷,继而顿悟般立誓:“我从此再不发贴吹牛。干出点名堂让你们刮目相看……”可憋不过几小时,他似乎吃了忘忧草。一切照旧。晒贴吹牛,仓鼠般吱吱叫乱叫。一只大公鸡,有着漂亮的羽衣,专职打鸣。可它时而尖着嗓子“咯咯蛋、咯咯蛋”,说自己和母鸡一样会下蛋,时而扑棱棱、踉跄跄飞上小树梢,以示自己是只会飞的凤凰,轻则换来笑骂,重则招来扫帚撵打。这,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