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春序（曾任万马股份董事长。爱好写作、摄影，现为自由职业者。）

来源：鸣金网

摄影：顾春序

每天下午的四五点钟，阿根都要捡一回鸡蛋。在我看来，每次捡鸡蛋都好像是一次充满惊喜的寻宝之旅。能生蛋的鸡分布在阿根的五个鸡棚。为了捡蛋方便，阿根用人工、半人工的方式在这五个鸡棚的内外建了种类繁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蛋窝，比如在棚内放上多个高高低低的塑料筐，上面垫上一两件破衣服；再比如，在墙角放上破脸盆、旧水桶，再在上面放些稻草什么的。这些人工的蛋窝以建在棚内为主，阿根在捡蛋的时候也就是个“规定动作”，从筐到盆、从盆到桶，有无鸡蛋一目了然。即使是保护意识最强的鸡，也只是将自己下的蛋用筐内的衣服、草叶遮盖一下而已。阿根说，所谓半人工的蛋窝，指的是鸡自己选址、初建、他随后确认和添砖加瓦的蛋窝。这样的蛋窝都在室外，可能是石坎之上、树蔀头边、灌木丛中，都有一定的隐蔽性。这些地方，阿根做的工作是添上一块板、加厚垫的草、铺上一些沙之类的工作。

但人与鸡的共识往往是短暂脆弱的，鸡发现它下的蛋总是被阿根拿走后，本能让它们作出到别处再下的决定。这种决策最后的拍板往往不是来自母鸡，而是来自亮骚撩妹的高手——公鸡。公鸡选定地方后，先用啼叫声招呼要下蛋的母鸡，再用煽动翅膀的形体动作引导母鸡，然后和母鸡一起用利爪刨土挖坑，目的是不让鸡蛋随处滚动，确保安全。阿根在一边捡蛋一边说这些趣事时，特别表扬了一下公鸡：别看公鸡一天到晚骚扰母鸡，争风吃醋、打架斗狠，但关键时候还真不含糊。天上有飞鸟出现，公鸡第一时间就会发出警报，那警报是公鸡悠长而嘹亮的叫声，鸡群听见叫声都会抬头仰望，提升警戒级别。如果公鸡确认飞鸟就是它们的天敌老鹰，那么，它的叫声会一下变得急促而恐怖，鸡群会刷地一下钻进树丛、鸡棚寻求保护。

但鸡再聪明也不可能是阿根的对手，一般来说它们的蛋下到哪，阿根总能捡到哪。当然，这是被动的，阿根有将变被动为主动的办法——他从市场上买了二百颗石头蛋来以假乱真，混淆鸡的视听，效果还真不错。那些盆盆筐筐里放着的石头鸡蛋，确实起到了稳定鸡心的作用。尽管这样，寻宝一样的阿根，在捡鸡蛋时，总是努力将搜寻的范围扩得更大一些，说不定一些意外的惊喜就在下一草丛中、另一凹坑里。那天，阿根正对着一只叛逆期的羊大动干戈，又打又骂，正抬头挥手之时，突然发现羊棚的木梁之上有着一窝鸡蛋，七八颗之多，大概是阿根养的贵妃鸡飞着过来下的蛋。看到这窝鸡蛋，阿根马上喜笑颜开，那个面临体罚的青春期“少年”也趁机嗖地挣脱了阿根，逃过一劫。还有一次，阿根正喂着猪食，低头之间发现在作为墙体材料的玻璃钢管内也有鸡蛋，他用了一根长长的竹杆，才将管道深处的鸡蛋拨拉出来。

其实，每一天在前山后坡寻宝的远远不止阿根一人。阿根在明处，暗处的寻宝者至少包括但不限于蛇、老鼠与狗。阿根说，竹林长年茂盛阴湿，是蛇类喜欢的环境。母鸡们下在鸡棚外面的蛋，是蛇类最喜欢的食物，每年四五月开始，总的一些鸡蛋成为它们果腹的美餐。去年，他就在后坡打死过一条重四五斤的菜花蛇——体形如此巨大，想必是这些放养鸡蛋营养丰富的功劳。虽然这种蛇无毒性，但听起来照样让人毛骨悚然。

阿根说，蛇是吞蛋，连壳也不吐。但老鼠吃蛋，是一定要先打破再享用的。他说他亲眼看到过一幅画面：一只老鼠咬不破蛋壳，就先把鸡蛋滚到有落差的坎边，再用力推下鸡蛋，利用重力与落差，来摔破蛋壳。阿根说这些的时候，仿佛是在说他的羊或猪一样，仿佛蛇啦老鼠啦都是牧场的一部分，对于糟蹋了这么好的鸡蛋，居然没有半点咬牙切齿。与他平时说起谁谁偷他的鸡、谁谁药他的羊时的愤怒大不一样。至于狗对鸡蛋的损毁，他已经抓了两个现行：一只黑的母狗，已经上了锁链，如果它不是要给四只刚出生的小狗喂奶，估计阿根会对它施以更严酷的惩罚。还有一只半大的狗，目前还在禁闭期，只有晚上吃食时，阿根才给它放风片刻。

现在阿根鸡的数量还不是很多，每天大概只有五六斤鸡蛋可捡。那天，我问阿根，这前山后坡漫山遍野的，总有一些鸡蛋不被发现而遗漏的吧！阿根说，那当然。不过不要紧，说不定什么日子，母鸡就带着它的一窝孩子，从山上一摇一摆地回来向我报到，它们没有更好的去处，它们只能加入我的队伍。队伍——队伍——我因为听到这词感到意外而在嘴里默念了两遍。

阿根说这话的时候，一抹即将消失的夕阳正好打在他的上半身上，他脸上的肌肤更加红亮。我在想，眼前这个浪漫的现实主义者，或许前世就是个手握指挥刀的将军。只是阿根在出生的时候，上帝误将柴刀为指挥刀递给了他。这次，我并没有举起相机，尽管光影极佳。

阿根是顾春序的同学，经顾春序授权，鸣金网将以连载的形式，对系列文章进行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