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

安蹇翻译乔治麦基布朗小说保守有时

发布时间:2023/7/25 18:07:44   

保守有时原著(英)GeorgeMackayBrown1英吉和我,我们穿过田野往下走。婚宴仍在山上十里处的区斯马沃,她父亲的房子里继续进行着。雪给山谷镶上白色的花边,给山峦戴上纯白的花冠。我们看见我们的房子就在我们的前面,一座干净的新房子,用被海水冲刷过的石头建筑的房子。墙上还没有被灰尘和天气污损剥蚀的痕迹。我在收获季节和圣诞节之间的这一段时间自己建成这座房子。已经点燃过炉火驱除湿气,不过烹煮食物和取暖的火还不曾点燃过。住宅旁边是泥瓦匠在冬天之前完成的牛栏、谷仓和马厩。在四个屋顶上的茅草是新鲜的有弹性的石南属植物,用金属丝结成的网覆盖,再用石块压住。英吉独自走进屋里。我走进牛栏看见两头母牛好好地呆在那里。田野上,有一只羊在这里,有一只羊在那里,还有七只羊则全都在山坡上。有一只羊在雪地的那一边徘徊,灰色反衬着白色。一把新犁依靠在谷仓外的墙上。一定是铁匠在这天下午把它交付回来的。我把它拿进里面,不觉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灰色的有力的弧线。2尽管是冬天,那个月大多数日子我都待在这个狭窄的海湾。我的船也是新的。我亲手造的它,在六月,干燥明亮的月份,小农场的活干完之后,尚还可以继续工作到很晚、直到入夜的时候。我给这条船起名苏珊娜,这是因为地主的妻子,一个红脸的慷慨的女人叫这个名字。我想一个像这样的名字应该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我通常天一亮就起床。我把英吉留在我们的床上,我吃一块燕麦薄饼,喝一口啤酒。接着我穿上出海穿的胶套靴,戴上毛绒帽子,走下海滩。其他的小农场主也是渔夫,那个冬天他们总是在我之前到那里,而且他们和我保持着距离。在这个河谷,我就像一个陌生人。我独自推苏珊娜下水。我独自将它划进这狭窄的海湾。我独自放置我的钓鱼线。我不觉得需要任何人,只除了英吉。那个冬天其他的小农场主渔夫们都避开我。不管是那些老的,还是那些年轻没结婚的,都不走近我。夏天之前他们十分喜欢我,但是现在,自从结了婚,我就,似乎,不受欢迎了。两条水的人在这个海湾尤其遵守他们自己的立场。我独自捕鱼。我独自携带着黑线鳕走上田野回小农场。烟总是正从屋顶上升起,有时是灰色的烟,有时是蓝色,有时是黑色。但火焰在火炉里跳动,房子充满生气。还有,当我到达门口时,英吉总是站在那里等着我。3一天晚上自南方来了暴风雨。第二天早上狭窄的海湾里没有一只船。云低低地压在山峦上。天气太潮湿不能犁地,尽管这时正是犁地的时候。我长久地躺在柜床里,脸对着墙。英吉天亮之后不久就起来了。我听见她在忙。她用火钳在火炉的余烬中拨起一股新的火焰。门被打开了。她进来,围裙里兜满泥炭。门再次被打开了。现在她从小溪挑回来一担新鲜的水。当她把它们放在地面石板上时,它们发出钟似的响声。她转动在烟囱里熏制的鱼。接着,当她揉生面团时,她用她的小拳头拍打桌面。她把水倒进一个黑罐里。当她出去和进来时,门总是和墙壁砰砰地碰撞着,由于暴风雨的缘故声音很响。“看在上帝份上,”我说,“安静点。”接着我睡着了一段时间。当我醒来时,暴风雨依然在房屋四周围逡巡。不过门被关牢了,房子温暖而且充溢着新做的燕麦薄饼和煮鱼的味道。“起来,”英吉说,“不然我和小狗要吃光所有的东西。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她在饭前轻声做了一次短短的祷告。英吉和我坐在桌上吃东西。她还没有学会把菜饭做得恰如其分——鱼有些生,燕麦薄饼满是苏打味。当我在睡觉时,她不只是做饭菜,还忙着做其他的事情。地上的石板被她擦洗过,现在仍是半湿不干的,她还用细绳尽力修补过那四只破了的柳条龙虾篓。英吉不是山谷的女孩子。她这一生都在区斯马沃她父亲的商店的柜台后面度过,但她为了让我高兴,尽力做到最好。当我们吃着饭时,天渐渐黑了。英吉放下她的面包,从壁炉台上取来一盒火柴,点燃了煤油灯。火焰斜斜地窜起来——她仍然不懂得如何修剪灯芯。我们将我们剩下的面包浸在鱼的汤汁里。“我希望大风不要持续下去,”英吉说。“我们的鱼就要没有了。”火炉里的火焰微弱了。“明天,”英吉说,“我要做啤酒,虽然以前我从来没有做过。剩下的麦芽也不多。我要告诉你我非常需要什么,一双在星期天穿着上教堂的黑色鞋子。”我从我的椅子上站起来,吹熄了灯。外面,暴风雨在海和山峦间逡巡不去,像一只野兽似的永不安息。英吉在火红的余烬上放了一团黑色的泥炭,这样火便可以保持到早上。接着,我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在黑暗中亲吻。4我在房子旁边挖掘出一块新的地——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在上帝的土地上犁这样的一块荒地——当我敲碎一块块的石头、拔除一丛丛的石南时,我反省道:“简直傻瓜一个!地主必定无疑将因为你这一天的工作而增加你的租金。”我的铁锹击在石头上发出铿锵的声音,或噗吱一声插进了泥沼中。我抬了一次头,看见一打妇女成群结队地穿过田野到学校去。那天是耶稣受难日。我再一次抬头,看见一个人骑马走在山峦间。那是地主。他掉转他的马,也朝学校走去。复活节的礼拜仪式正在那里举行。那天早晨我的羊羔有两只生下来就死了。它们堆放在墙脚下,看上去就像两点红色的碎屑。待会我将要掩埋它们。新的地有一块石头,透过石南只显露出一条灰色的弧线。我在谷仓里取来最大的那把榔头,花了一小时锤它,把它敲碎成尖锐的小块,清除出地面。一天的工作量足够了。太阳开始西沉。我转身回家。英吉不在。屋里死寂一片。罐子黑黑地放在黑暗的炉子上。我的两肩酸痛,同时还伴随着自己让自己被增加租金的那种既悲痛又愚蠢的感觉。而且我十分饥饿。英吉和地主以及其他女人们在做礼拜,聆听关于鞭打和金雀花编织的荆冠和铁钉和最后的遗言的耶稣的故事。所有的女人在那儿坐在传教士面前,张开嘴巴,聆听这神话故事。我和岛上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得很清楚。辛普逊先生,来自哥拉斯岗的理学士,当了四个冬天的教师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一天的剩余的时间我和半打别的农夫在酒馆里度过。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小农场的家的。早晨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的柜床里,身上穿着所有的衣服。一个果酱瓶插着新鲜的水仙花,放置在窗户那儿。英吉听见呻吟声和咯吱声,知道我醒来。她立刻从椅子上起来,她正在那里削马铃薯,她把她冰冷的手按在我额头上。“现在你会好起来的,”她说,“贝拉在夜里产下两只羊羔,那样可爱的小东西!你的喉咙肯定很干。我给你拿点水来。”贝拉是只老母羊。没有一只它产的羊羔,我买它时被这样告知,曾经死过。“你听我说,”我对英吉说。“每个星期三你在卖杂货的流动货车上花的钱太多了。你不要买那么多的果酱,也不要老在汉那沃的面包屋买海绵蛋糕。我们是穷人,记住这个。”水仙花在窗户那儿就像一打老女人披着明亮的披肩。炉床里的火燃烧得高高的,水壶唱歌似的响着。我闭上我的眼睛。5原来的地犁过了,新的地也完全排干了水、掘好了。当我转身回家,灰色的烟正从烟囱口上升起。现在有十一只羊在小山上,三头牛在田野,两头母牛和一头黑色的小牛犊。我走进屋里,英吉正在把桶里的啤酒全倒进石坛里。“你会为这个待在家里,”英吉说,“再也不去那家酒店。”但是这东西喝起来没有什么味道。她还没有精通酿酒的技艺。在她精通之前我将不得不继续光顾酒店。一天我从海湾带回龙虾,另一天带回黑线鳕。一天早上,我钓到两尾巨大的大比目鱼,大到我几乎不能带着它们走上田野。她已经在门口准备了一石坛的盐和刀具。缴租日,我穿过山间小路去交付租金。“你开垦了土地,”土地经管人说,“因此我认为到圣马丁节时你得多付十先令的租金才公平。另外,没有得到地主的允许你没有权利在山上放牧羊群。今年地主不打算允许你这样做。你得注意。”“难道你从来没听说过年的小农场佃农法案?”我问。他怒视着我。接着他把一个印章舔湿,再砰地一声把它盖在收据上,然后在上面签上他的名字。“你将收到汉那沃的律师的通知。”他说。会见完后,当我回到家时,我从英吉那里得到比平日更多的亲切。每个安息日她都和那些老女人一起参加神圣的集会。整个早上她都在外面,而我则坐在家里读《殉道的人》,放在碗橱上六本书中的其中一本(《圣经》不算在内)。礼拜仪式完了之后,她将进到门边,穿着她的黑衣服坐在火炉另一边的椅子上,接着她会说:“我们应该非常感激。”……“可是,”一个星期天她说,“我的鞋子不适合教堂那种场合。”那个月我们挖了一整天的泥炭。我们带着被虻螫伤的伤痛和被太阳灼起的水泡回到家中,累得满身疼痛以致吃不下东西也想不到去做爱。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明年整个冬天的火焰都将在房子里跳跃不息,因为我们贮藏了一大批泥炭,正分散在山坡上待晾干。英吉吻了我一下,然后我便在椅子上睡着了,直到天亮。我在地里播种了燕麦。然后黄昏时我回家吃饭喝啤酒烤火取暖。她的酿酒技艺有了一点儿进步,不过这个东西仍然太稠太甜。一天早上英吉呕吐得很厉害。6当两条水的彼得穿过礁石向我走来时,我正在海滩分拣我的渔获,所有其他的渔夫也在如此做着。他的两个儿子,约翰和豪伊跟在他后面。他的女儿安娜留守在原地。“你拉了我几个龙虾篓。”两条水的彼得说。“我没有。”我说。“在凯姆下面你拉了属于我的一打龙虾篓。”两条水的彼得说。“这不是事实。”我说。“不要再这样做,”两条水的彼得说,“那是做贼。在科克沃有一个法庭、一个行政司法长官和一座监狱。”“我不是贼,”我说,“而你是个说谎的人。”“不要说我父亲是说谎的人,”两条水的约翰说。“如果你再说我父亲是说谎的人,我就狠狠地揍你,我会的。”“注意言辞,”两条水的豪伊对约翰说。豪伊一直是我的朋友。在学校我们同坐一张书桌,之后我们在一起捕过几次鱼,在酒店我们还相互跟各自的同伴一起喝过酒。“现在注意下言辞,”豪伊对他兄弟说。“有人拉了我的龙虾篓,”两条水的老彼得说。“这事要是不停止,将会有麻烦。”“我捕我自己的龙虾。”我说。接着我把装鱼的篮子放在肩上,走回家。事实是,那个夏天我捕获了很多龙虾,我用船把它们运到比灵斯门,卖了个好价钱。我熟悉海边的生活。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有其正确性。另一方面,两条水的人却是技拙的渔夫。他们是相当好的小农场主,但是老女人捕起鱼来都能比他们强。他们应该从来没有出过海。他们几乎弄不清楚一艘纵帆快艇的船首和船尾。天气使得他们神经很紧张——如果天空上有一朵云或是听到风声飒飒作响,他们就固守在岸边的地方。“不,”当我回到家时英吉说。“你不是贼。但不要招惹上任何争斗。两条水的那个豪伊是那样强壮,他能杀死一头牛。除此之外,两条水的安娜是我在这个山谷里最要好的朋友,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的麻烦。这个山谷太小,容不下纷争。”她起火加热一罐啤酒。接着她跪下来,给我脱去出海穿的胶套靴。7当我看见一辆黑色小轿车从山峦间开来并停在山谷入口的公路的尽头处时,我正在房子的尽头,将贻贝装在一根线上作饵。那是在这岛上出现的第一辆小轿车,一辆福特。一个小个子,身材匀称,留着胡子,肚子前面挂着表链的男人从车上走出来,踏着轻快的步子朝山谷这边走来。“英吉,”我喊道,“你父亲来了。”她正在烤面包,在桌子、碗橱和炉子之间来回忙着,一团蓝色的浓烟包围着她。但现在,有关面包的事完全被忘到了一边。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她脱去她沾满面粉的围裙,她倒了一钵水,将脸和手浸在里面,之后用毛巾擦干。她把墙上的经文弄整齐。她用一块布盖住我那六本理性主义者的书。她开始梳她的头发,将它绞成股然后在后脑勺上打成一个光亮的新髻。所有的还是一样,房子弥漫着烤面包的蓝色的温热的浓烟。床没有整理。门的周围有鱼内脏和蟹螯足的垃圾。她全力以赴,英吉,但她不是一个最整洁的小农场主妇。英吉走来,站在门口处。至于我,我继续弄我的钓鱼线。我并不感激他。辛克来尔先生,区斯马沃的商人——此外,还是教会的长老、保安官、区议会主席——站在谷仓转角处。“爸爸,”英吉喊道。“女儿,”辛克来尔先生说。他温柔地触摸她的手臂。“欸,比尔。”他对我说。“欸。”我应道。“爸爸,看见你我很高兴。”英吉说。“没有比我看见你高兴,”辛克来尔先生说。“英吉,”他说,“你看起来不怎么好。不太好。我们整整三个月没有看见你,这是怎么回事,呃?英吉,我怀疑你是工作得太努力了,是这样吧?”“在小农场,”我说,“所有人都必须工作。”“是这样吗,比尔?”辛克来尔先生说。“也许是这样。此刻我正在和英吉,我的女儿说话。待会我会想跟你说话的,在我离开之前。”“现在就说你要说的,”我说,“因为我还有工作要做。”“比尔。”英吉不高兴地叫道。“有工作要做,是这样呀,有工作要做,”辛克来尔先生说。“那么,如果你有那么多工作要做,为什么你不给我女儿足够的钱过活?呃?你就回答我。为什么你不那样做?上个月你削减了她的钱。杂货货车摊主告诉我,她不能买果酱或煤油。不要以为我什么事情都听不见。”“爸爸,”英吉说。“请不要这样。”“我们有债务,”我说,“欠泥水匠建谷仓的钱,欠鱼贩买绳子和油质绸的钱,欠汉那沃牲口贩七只羊和两头牛的钱。地主,你的朋友,同样是教会长老,扬言要加我们的租金。还有家具和工具的帐要付。”“在你结婚之前一星期,你和英吉从我那里得了一百镑,”辛克来尔先生平静地说。“一百英镑,一张这个数目的支票。”“你拿回去,”我说。“一个便士也不留。”“比尔,”英吉叫道。“爸爸。”“那是份礼物,”辛克来尔先生说,“为的是看到我女儿在她开始的第一年或两年由始至终都过得舒适。是的,她来这个地方之前她所惯于的那种舒适。英吉不是个强壮的女孩子。她需要照顾。”“尽管如此,”我说。“你还是拿回去。英吉和我,我们不要你的钱。”“我想我们应该进里面,”辛克来尔先生说。“整个山谷都在听我们的谈话。这的确是事实。半打老女人待在她们房子的尽头处,好像母鸡等待残食般等待着有害的闲话。“让他们听,”我说,“事实真相从来不伤害任何人。”“好啦,进里面去吧,求你啦。”英吉说。“不,”我说。“你看不见我正在工作?我必须在涨潮前给这根线装好诱饵、把船推出去。”“很好,”辛克来尔先生说,“如你所说,不管在什么地方说,事实真相都不怕被人听见。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讨论。”英吉走进屋里,一边用那条她为她父亲的到来特意穿上的新围裙蒙住她的眼睛。偶尔我能听见从房子里面传来的缓慢而艰难的啜泣声。“例如,”辛克来尔先生说,“我听说你几乎没有一个晚上不去酒店。几乎没有一个晚上。是的。酒店。但你什么时候在星期天的礼拜仪式上出现过?一次也没有。没有,但在酒店,当你喝了一点酒之后,说一些反对上帝以及神圣的《圣经》里面的一些话,对你而言就没有什么太过可耻的。我不想把我的女儿嫁给一个酒徒和无神论者。”我继续在钓鱼线上装诱饵。我能听见英吉在屋里面持续不断地哭泣。“听听她,可怜的女孩,”辛克来尔先生说,“她生活得好得都哭了。在她遇上你这样的人之前,英吉?辛克来尔是个快乐的女孩子。她曾经是那样的快乐。看看你带给她的羞耻、痛苦和贫穷吧。我收到她的信。她过的非常不快乐。”我用我的刀开了一些贻贝。“今天我来这里,”他说,“是要带她回家,在那里她会得到照料。”我始终不作答。我听见他迈着僵直而沉重的步伐走进屋里。我继续装饵。一圈圈钓黑线鳕的线被装好了诱饵。屋里面他们相互用低而急迫的声音说话。十分钟过去了。半打老女人依然站在她们小农场的尽头处。我开了二十只贻贝,将蓝色的空壳扔在草地金凤花丛中。鸥整个早上都沿着海岸站着,此刻它们扇着翅膀朝大海飞腾而去,在海面上盘旋,鸣叫声一阵接一阵。两条水的豪伊坐在船上,正在礁石下面放置他的龙虾篓。(傻瓜——今天不是捕龙虾的日子。)我听见门打开了,英吉发出低微的哭泣声和辛克来尔先生在门口那轻快的脚步声。“这件事情还没有了结。”他冲我嚷道。“任何事情都从来没有了结,”我说,“这是个晴朗的早上,适宜钓黑线鳕。”我一直等到黑色的福特在山峦间发出突突的声音,所有的老女人进了屋里,才把最后的一把勾装上诱饵,盘绕好。接着我站起来,穿门进屋。英吉坐在烤了一半的燕麦薄饼中间,轻轻地拭着眼睛。“英吉,”我说,“这是你将得到的东西,安息日穿着去教堂的一双黑色的新鞋子、一件大衣和一顶帽子。星期六我们坐船去汉那沃,我们俩,去商店。”8一股新浪泼进苏珊娜,使得二十条濒死的黑线鳕活着。我正尽力在天气转坏之前回到家去。早上的时候还是晴朗的。在太阳升起前我把英吉留在床上,起来站着吃了燕麦薄饼喝了啤酒。接着我穿上高及大腿的胶套靴,把油质绸搭在手臂上。当我走到海边时,呈现于眼前的是耀眼的太阳和蓝色的大海。其他的渔夫也在那里,在他们的船的周围忙碌着。“首先是黑线鳕,”我对自己说,“然后是龙虾,当我下午回家时。”鸥鼓励着我们,聚集成白色的一大片在狭窄的海湾飘动,盘旋着,向下俯冲着,鸣叫着。我放下一根线,回头望向山谷。它就像在山峦中的一只绿色的张开的手。竖立在远远近近的悬崖峭壁,各自呈现出红色、灰色或黑色。在山谷,烟囱开始冒烟,其中一个是属于我的。英吉已经起来了。我们的山谷,一只绿色的奉献的手,给予谷物,给予柴火,给予水,供养人和兽类。另一只喂养我们的手是大海这只蓝色的手,不可靠的手,长有利爪的手,拿去的比它给予的更多。今天它是够温和的。蓝色的手和绿色的手放在一起,像在祈祷,在这个夏天的破晓。我钓到二十条黑线鳕,全是普通货色。这之后我感到饿了。有一点腌牛肉三文治和一瓶牛奶。到捕龙虾的时间。我发现自己漂在三艘陌生的船中间。他们是高地的渔夫,来自海湾对岸的沙德兰谢。他们用盖尔语朝我喊。我摇头。他们中的一个挥动一瓶威士忌。“这将是一种你能听得懂的语言,”他用英语说。我们漂到了一块。我取过瓶子喝了一点酒。“再来一点,”他们说。再来一瓶后,便感觉头晕乎乎、所有的东西都倾斜了起来,而且我的喉咙像着了火一样。“啊,”一个高地老人说,“话说回来,你们奥尔克内人喝起烈酒来很吓人。”“告诉我,”他说,“他们仍旧还在奥尔克内山里头酿造威士忌吗?”“有几个,”我说,“不过那东西很危险。”“啊,此时此刻,”老人说,“对我们而言,那才算是真正的威士忌,生命之水,一个人能自他断奶的那天起每天喝那东西,他就能万寿无疆。”“我喝过一次,”我说,“它几乎要了我的命。”“人的构造各自不同,”老人说,“对我来说此刻它就像母亲的乳汁。”“我希望,无论如何,”一个红头发的年轻男人说,“你们奥尔克内人应该待在这个海湾属于你们的那一边,而不要偷偷到我们的水域来捕鱼。”“海是不受约束的,”我说。“不,”另一个高个子男人说,“你捕的是我们的鱼。”这个最后说话的男人喝醉了,我不喜欢他的表情,当他对我说话时,他的眼睛里积着一团闷烧的火。“就像,”他继续说道,“在旧时候你们奥尔克内人到我们的地方来,拿走我们的羊,骚扰我们的女人……”接着他用盖尔语说了一些话,无非是教我领受侮辱的言语罢了。其他的一些渔夫大笑了起来。老人举起他的手,说:“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应该被忘记。它够真实的,上帝为所有的人制造了海洋,他造所有的人使大家成为兄弟姐妹。不应该再多说羊和女人。”……他第三次给我威士忌。“不能喝了,”我说,“现在我必须捕龙虾。”“你要喝,”老人尖刻地说,我立刻明白我伤了他这和平奉献的感情。我喝了第三口威士忌。我的身体热得像一只封住了口的火炉。“这天你要捕不到龙虾了,”红色头发的年轻渔夫说,“因为暴风雨。如果你设法把你的龙虾篓全保住,你就是幸运的了。”我看看四周。浅蛋壳蓝的天空变成牡蛎般的灰色,贻贝般的紫色,太阳像一颗黯淡无光的珍珠在逐渐变厚的云朵间滑行。“愿上帝带领我们安全地通过这坏天气和所有不论什么样的暴风雨,”老人说,“每个人都安全地回到他自己的家中。”“阿门,”那个有恶意的高个子愤怒地说。这时风袭向我们。所有的船都掉头回家。我驾驶着苏珊娜穿过高升着的汹涌的波浪。由于盖尔人的威士忌,我感到非常勇敢无畏。不然的话我可能会有一点儿害怕的,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么远的海洋。我让龙虾篓留在危岩之下,直接驾驶船回家。龙虾篓只得等到明天了,如果它们还留在那里的话。危岩像鬼魂似的聚集在苏珊娜的周围。它突然倾斜,打滚,穿过较浅的水域。透过雨幕和海面激起的浪花,我看见那里,海滩上,一个孤独的女人站在那里。其他的船在较早前已经回来了。披着披肩的女人和环绕着她给予她保护的山峦一起站在那里。山谷把她呈现给我,英吉,形态静止如石。而大海那只野蛮、愉快的手将我猛然地推向她。9旭派家的燕麦地最先成熟。我们带着大镰刀到了那里,割了一天燕麦。田野地势太陡峭,收割机无法操作。旭派家的女人们在夜晚的时候给做了晚饭,啤酒、奶酪和燕麦薄饼极其丰盛,我们尽我们的量开怀大吃。这天山谷里天气非常热。男人们都赤裸着上身干活。接着霍方家的大麦呈现出金黄色。田野的地势也是陡峭的,而且正好在峭壁的顶上。塘鹅在挥舞的大镰刀下游来游去。田里的作物有点儿稀疏,不过在收割前还是呈现出成熟的深黄色。“霍方家的老头应该不会在上午中间休息的时候,开那瓶甘蔗汁做的糖酒了,”威拉里斯特家的詹里迈说,“而且又在酷热的太阳底下。这使得我们活干得慢……”在霍方家我们吃了一顿寂静的晚餐,有燕麦饼和啤酒。好天气持续着。第三天早晨,拂晓之前,吉尔斯家的寡妇在每一家的门口说她家的燕麦等着收割。在吃饭的时间之前我们用收割机割了她家半亩地。因为吉尔斯家的寡妇是个非常虔诚的女人,所以她家没有酒,既没有威士忌也没有啤酒。不过她慷慨地用面包和羊肉片款待我们。我们应该吃了有半只羊。而且在高温下,她家的酸牛奶喝起来味道胜过任何的啤酒。仍旧没有雨。一天前还是绿色的两条水的燕麦,第二天早晨已在太阳光下沙沙回响。两条水的彼得,手里拿着帽子,站在我家门口。“我们会感到高兴的,”老头说,“如果你到我们的田野帮忙。”“拿龙虾来帮你。”我说。“我们抱歉那天在海滩我们那样说你,”他说,“现在我们知道了你没有拿我们的龙虾。”“闭上你的嘴巴,”我说,“也许你能找到更多的收割者……”这一整天我都独自一人在捕鱼。其他的男人去了两条水,田野收割完了以后,他们过了一个快活的夜晚,在小提琴乐声中跳舞,一直玩到午夜之后。他们的喧闹声弄得我不能睡觉。英吉说我没有去两条水割燕麦她觉得很遗憾。“我们必须用仁慈回报憎恨,”她说,“安娜非常伤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克里拂特家的大麦田那样可怜的景况,第二天早晨我们全聚在那里——寥寥几棵低垂的金黄色的麦芒就像长期流亡的国王。这田野根本不值得一割。但我们还是割了它。克里拂特家的安祖感谢我们。他说,如果我们渴的话,他家房子的尽头处有一桶饮用水。这是世界上最吝啬最恼人的人。他为烦劳我们而真心诚意地感激我们。他只希望他能给予我们更好的报答,他说。(而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一个事实:他有一千英镑存在汉那沃的银行里,是他在澳大利亚的叔叔遗赠给他的。)我们让他的大麦像几个被屠杀的国王那样堆放在高高的田野上,我们便回家去。他的吝啬并没有像它应该的那样让我生气,因为我知道下一个轮到我了。我的燕麦整个夏天都像绿色的巨浪在太阳下缓缓起伏。现在太阳赐福于它。整个田野,在一片仿佛清扫过的蔚蓝的天空下呈现出黄铜似的锃亮锃亮的颜色。风也在不停地赐福于它,通过厚密的麦杆发出长长的成熟的呢喃声,低语声,悄语声。“明天该轮到你家的田了,比尔。”他们全都说。我贮备了威士忌。英吉整个星期都在酿酒和烤面包(现在她的啤酒第一次开始尝出好味道了。)她为收割者煮了八只小公鸡。午夜之后,雨和风的声音将我吵醒。我能听见小溪的入口处发出的低沉的汩汩声。“只是一阵雨,”我对英吉说。她也被雨打在窗户玻璃上的噼啪声和风在烟囱里发出的飕飕声吵醒了。但第二天早晨当我走到门口时,在第一丝的晨光中看见我的麦田里的燕麦全被雨打得紧贴在地上,相互纠缠在一起。而且雨仍旧下着,是那么的激烈,夷平着一切,腐烂着一切,毁灭着一切。今天试图去割这么粘糊糊一团粥似的东西可真愚蠢。所有的收割者都出去,到暴风雨中抢救他们的龙虾篓。马尔韶斯的那个男人说下次轮到他的田野收割,“因为比尔,”他说,“他已经错过了他的机会。”“明天将会好天的。”英吉说。雨持续了一整个星期。“显然的事实是,”威拉里斯特家的詹里迈说,“你是一个不走运的小农场主。一些小农场主走运,一些不走运。你是一个好渔夫,比尔。坚守大海吧。”10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在区斯马沃辛克来尔先生的普通商店后面的办公室里。我们或许比我们上一次见面时多了一点点热诚,但仍旧是我和辛克来尔先生原先的那个样子,就好像在北极的纵深处的一间没有火的临时的木造营房里,我们紧挨在一起。“好吧,比尔,”他说,“如果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我想对相关的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令人满意的。自从辛克来尔太太去世后我就是个孤独的人,我现在最主要的担心就是英吉的幸福。这你明白。”他曾经建议在作物收获前借给我和英吉二百五十镑,利息百分之一,这样我们便能完全安置好我们自己。首先贷款要用来买更多的家畜和新的捕鱼用具(在十月的暴风雨中我除了五个龙虾篓外其余的全都损失了。)“比尔,”辛克来尔先生说,“在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之前我想你答应我两件事。我想你答应我,看在英吉的份上,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也许在星期六晚上喝那么一点,这没有什么坏处,在市日的时候也可以喝点,当然还有新年的时候。第二件我想你答应的是这个,星期日去参加礼拜。英吉是在虔诚的家庭里长大的,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话,每个安息日她独自去参加礼拜让她伤心。……”我签了合约,没有费神去回答他。我特别尊崇的两个圣人是罗伯特?本斯和汤姆?派恩。我不会购买价值二百五十镑的虚伪。“威廉,”辛克来尔锐声叫道。他的助手从商店匆忙走进来。“连署这些签名,威廉。”威廉用钢笔在文件的底下匆促地写了他的名字,然后垂头回去商店。“我将把钱以英吉的名存放在汉那沃的银行里,”辛克来尔先生冷冷地说,“以英吉的名,再见。”我骑脚踏车回山谷,十五公里的路。当我回到山峦间时,我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正站在我们家的房子的大门前,好像她正在守望。那是两条水的安娜,一个粗大壮实的丑女孩。托普马斯特家的洁丝在我们的泥炭堆那里,把泥炭放进她的围裙。我把脚踏车靠在商店旁边的电线杆上。商店主约翰?威尔逊正站在他家门口。当他看见我时,他像一只兔子似的突然逃回到屋里。我明白怎么回事——我即将成为一个父亲,一个感染了不幸的被社会所嫌弃的人,直到孩子的洗礼结束。我跃过小溪,走过湿漉漉的田野朝房子走去。在山谷的另一边,我看见吉尔斯家的寡妇,头裹灰色的披肩。她正缓慢地向我们的房子移动。安娜用她那张生有雀斑的惊奇的脸看着我。“是英吉,”她说。我感到我的心一阵衰弱,在我的胸膛里抽搐着,可怕地砰砰地跳动。“屋里满是妇女,”安娜说。“她就要生了。这事对她来说不容易。”紧接着,穆尔飞家的威廉米娜来到门口,手里拿着两只空桶。“她在生?”威廉米娜急切地问安娜。“是的,”安娜说,“我想她现在正要生。”“我正要到小溪打水,”威廉米娜说。接着她转向我。“你走开,”她说。“今天这里不需要你。我想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吉尔斯家的寡妇此刻走到了与我们小农场紧邻的那块田野。托普马斯特家的洁丝从我家的泥炭堆走回来,围裙里装满泥炭。“从这里走开去,”她尖锐地对我说。“不需要你。”她的一双手臂红红的,照看着我家的炉火。现在吉尔斯家的寡妇走到了房子的转角处。另外两个妇女,卡尔瓦里家的爱喜和旭派家的梅拉,从里面走到门口来。她们默默地虔诚地接待接生婆,好像她是某教派的女牧师。“你走开,”卡尔瓦里家的爱喜对我严厉地低声说。“下你的船去。到别的地方去,别在这里。”吉尔斯家的寡妇在她转身随其他妇女,除威廉米娜外,进门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威廉米娜此时正匆忙地穿过田野到小溪去,她的两只空桶一路哐啷地响着。里面,英吉叫了起来。我惊慌地转身走开。最初我走向海边,重新考虑一下后就放弃了,转身朝学校走去,去找我的年老的教师,唯理论者辛普逊先生。但诵读乘法表的低低细微的声音自高高的窗户飘来,我才省悟学校仍然在上课。我匆忙走上山丘找我的羊。克里拂特家的安祖和旭派家的约翰看见我走来,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掉头走开。那个整个月都在山上逮兔子的修理锅、盘等东西的流动匠人也是这样。我在自己的山谷是个被人人所嫌弃的人。最后,我可以找到的跟我说话的唯一的一个人是亚瑟,在酒店。他所说的话我只记得一点儿——似乎一个小时他都在滔滔不绝地说据他所知的死于分娩的女人的名字。不过他的威士忌却是一项安慰。我在酒吧柜台一直待到天黑。“真遗憾,”亚瑟说,“英吉不是个强壮的女人。”当我再次穿过田野时,我们家的窗户灯火明亮。“让他们见鬼去吧,”我说,“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现在就进去。”我轻轻地打开门。只有接生婆在里面。其余的女人们全都回家去了。她从床边向我转过身来,这个吉尔斯家的寡妇,在灯光下一个和善悲悯的老妇人。“看,”她说。英吉躺在床上睡着了。一根细微的脉搏在她的太阳穴上缓缓搏动。她湿乎乎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一小束明亮的头发紧贴在她翕动着的嘴角边上。老妇人指着我在收获季节里那七个下雨天做的那个木摇床。“那是你儿子。”吉尔斯家的寡妇说。11我忍受着女人们发出的阵阵的哀悼的声音。当她们经历可怕的事情时,她们便按照仪式以哀哭唱出长长的挽歌,以此来充斥、净化这个被死亡污染了的世界。(我的祖母和她的邻居们在葬礼前,三天来一直在哭唱挽歌。她们的哭唱如大海般简单、原始、美丽。)如今牧师和长老们已经告诉她们这样的表演是不适当的,不信上帝的;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挽歌的哭唱不断地演变成一种病态的虚情假意。关于一个死人的美德和所说所做的种种——大部分是谎话——的启应式的祈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混乱、感伤、缠绵、多愁。悲怆的挽歌的哭唱,我得忍受。英吉躺在床上,犹如一支熄灭的蜡烛,长而苍白。偶尔婴儿在他的摇床里醒来,发出细微的哭叫。接着,两条水的安娜便会走去照看他,而单调的启应式的祈祷仍在继续着,继续着。至于我,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是一个被人人所嫌弃的人。没有一个人对我表示最轻微的注意。曾经有一次,两条水的安娜说:“找点事情做。去喂牛。你会感觉好一些的。”在第三天,传教士来了。他打开他的《圣经》。女人们的浅薄的悲伤变得正式、严肃不苟、美丽了。银链折断,金罐破裂,瓶子在泉旁损坏,水轮在井口破烂;尘土仍旧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这天我们埋葬了英吉。我们四个人——她的父亲、两条水的豪伊、教师辛普逊先生和我,把她往下放进坟穴里。传教士站在坟穴边,轻声念道:凡有血气的尽都如草,他的美容都像野地的花。草必枯干,花必凋残,惟有我们的神必永远立定。之后,所有的男人都从教堂墓地转回到屋里。女人们仍旧在那里,现在安静了。“给男人喝威士忌,”我对吉尔斯家的寡妇说。“我自己也要喝一杯。”桌上有满满的两瓶酒和二十个杯子。两条水的安娜怀抱着婴儿坐在火炉边。自从英吉死了后,安娜便哺喂他、清洗他、安慰他。“你也想死吗?”她对我说。“你四天没有吃东西。这威士忌会要你命的。”“她待在一个更幸福的地方,可怜的英吉,”辛克来尔先生在老女人中间说。“这是真的。”她们用她们不同的声音叫道。“她在地下面,”我说。“我们刚刚把她放在那里。地下面并不是一个特别幸福的地方。”“她带着她所有的烦恼走了,”旭派家的梅拉说。送丧者喝过威士忌,便一个接一个和我沉默地握握手离开。传教士站在我身旁,施与着他的不安的虚情假意。但我不能和他说什么。辛克来尔先生朝我走过来说:“两条水的彼得和我说了。就我所关心的而言,这事情没有什么不好。安娜是个勤劳的姑娘。你应该考虑一下这事……”我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你会一点不差地拿到你的钱的,”我说。“走开吧。”安娜将一碗热汤放在桌上我的面前。“吃吧。”她说。当女人们完成了她们的守灵,一个接一个匆匆朝家的方向离开时,屋里在这段时间由始至终便变得越来越空。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被留了下来,传教士、两条水的安娜和我。我遥遥地听见辛克来尔先生的小轿车在库拉吉斯突突地响着。“区斯马沃的牧师麦维伊先生答应下个星期三给孩子施洗礼。”传教士说。“他不必操心,”我说,“我不打算听这类无意义的话。”传教士默然离开。孩子睡着了,两条水的安娜摇着石板地上的摇床。天渐渐暗了。“我父亲已经跟我说了,”她说,“还有辛克来尔先生也这样说。现在把你的汤喝完。”“他们跟你说什么?”我问。“必须有人照看这个孩子和这个家,”安娜说,“当你在捕鱼和犁地的时候。我根本不喜欢你,但我爱英吉的这个孩子。所以我会那么做。”“走开,”我说。“也许一段时间之后我会适应你,”安娜说。“从这里走开,你这个丑陋的坏女人,”我冲她喊道。我从摇床抱起熟睡的孩子,带他走到外面。最早亮起来的星星照射着他。我带着他从田野下到海滩。我们站在渐渐变黑的波涛起伏的大海前。一滴海面激起的浪花溅在他的面颊上。从他出生和英吉死之前,风一直由西南方吹来。他睡在我的怀里,海赐给他苦涩的祝福。“要诚实,”我说。“反对所有的黑暗。立足于生活奋斗。反抗牧师、地主、商店老板。要一直勇敢。”当我回到家时,安娜正在点灯。“把孩子放回他的摇床,”安娜说,“然后你上你自己的床。这些夜里你都没有睡。你是个傻瓜。”她披上她的披肩,朝门口走去。“明天早上我会再来,”她说。12安娜参加完在学校举行的圣诞礼拜仪式,穿过田野走来,怀里抱着用披肩包裹着的孩子。我在小溪处遇到她。“我敢说,”安娜说,“你让炉火熄灭了!烟囱没有烟冒出来。”寒冷的北风在库拉吉斯和华得之间,在山谷上方飘扬。石头像铁似的在我们脚下鸣响。一大块一大块满含雪花的黑色浓云栖在山峦上。“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我对安娜说,“你的父亲彼得已经答应从我手上接管这个小农场。我将专心捕鱼。理所当然我将为两个家庭捕鱼。我是个走运的渔夫。我们将继续在这房子里生活。”“是的,”安娜说,“我想这是最好的安排。”孩子足够的暖。他的小脸靠在安娜的肩膀上,眼睛睁着,面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好多次我刚刚往他脸上微微动着的小酒窝注视,小脑袋便老是一次次地摇摇晃晃着回视我。但今天他是一个婴孩,像任何别的婴孩那样,一个盲目的嗷嗷待哺的饥饿的小东西。他开始哭叫了起来。“他疲倦了。”安娜说。我的二十只羊在房子上方的小山上游动。在新年它们将属于两条水的老彼得。当我们经过牛栏时,我们朝里望去。里面很暖和,五头屈着膝的牲口喷出阵阵温暖的气息。在天黑前我要喂它们更多的干草和芜青。那头老牛一边缓缓地咀嚼着,一边严肃好奇地朝我们看着。“愿上帝帮助所有的可怜人,”安娜说,“那些在一个像今天这么寒冷的夜里而无家可归的人。愿上帝帮助那些修理锅、盘等东西的流动匠人和所有的漂泊的人们。”“是的,”我说,“不要忘了掉进沟里的醉汉。”火依然没有熄灭。泥炭心仍有一团炽烈。安娜用火钳将火红的泥炭心打碎;火焰便像花儿似的在壁炉里四处绽放,无数的像玫瑰花瓣似的红色光斑在屋里游离,立刻使得房间生气盎然起来。“那是个美丽的礼拜仪式,”安娜说,“真正的动人。全都是关于玛丽亚和约瑟夫和圣婴和牧羊人和三个国王的故事。我真愿你在那里。谁曾想到在牛栏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旭派家的梅拉头上戴了顶新帽子。小汤姆是那样的好。”早晨以前,我知道,山谷将是一片白茫茫。而大海在冬天第一次霜降时将变得波平浪静。而在凯姆以外,数噚之下,鳕鱼将成群地移动,犹如一个个赤褐色的无声流动的军团。我出去,到我放置捕鱼用具的小屋。

轮原著(英)GeorgeMackayBrown星期六晚上,渔民酒馆总是充斥着吵闹和烟雾。到了九点钟,便烟雾弥漫,你几乎不能看见在吧台那一头的酒瓶,同时你得高声大喊好让自己的声音被你身旁的人听见。到处都在玩飞镖、争论、玩骨牌、讲故事,而在吧台的另一边,钱币往来和玻璃杯,发出不规律的叮当声。九点过五分,像以往的那样,罗伯特出现在门口。他用他那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有人看见沃尔斯吗?”立刻一片寂静。投掷飞镖的人的手保持着姿势停在那里。喝酒的人举着杯子呆住不动。吧台伙计老汤姆的手僵在杠杆上。整个酒馆被变成了石头,大约一秒钟之久。“没有,”老汤姆说道,“他今天晚上没有在这里。”罗伯特转过身,从门口踉跄地走了出去。酒馆立刻重新恢复它正常的状态。飞镖飞向镖盘。酒杯升起落下。钱币和玻璃杯在柜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围坐在桌旁的农夫们笑着,压着他们的膝盖。所有的事情都像先前那样进行着,也许多了一点点放任。现在,罗伯特带走了*哥岗(注释:哥岗是希腊神话中三个蛇发女妖之一,人见了她会立刻变成石头。)的头。罗伯特每个星期六晚上都循着固定的程序行动。他首先到酒馆,接着他到桥头那里的救世军的营地。当罗伯特到达那里时,乐队和歌手们正在演奏《多次祝福》。他慢慢走在鹅卵石上,然后站在米瑞安,一个有着灰色大眼睛和金色头发的女孩后面。“沃尔斯今天晚上来这里了吗?”他低声向她问道。米瑞安,仍然唱着歌,朝罗伯特摇着头温柔地微笑。救世军的女孩一个接一个朝他摇头。“没有,”米瑞安从黄铜乐器的喧嚣中低声答道,“今天晚上没有来。但不久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大家都会看见他的。”罗伯特紧紧地盯着那里的三个男人看,好像沃尔斯的面孔可能隐藏在这些有着黑色帽沿和象征血与火的红色徽章的帽子的其中一顶之下,在这些闪亮的充满快乐的乐器的其中一件的后面似的;因为,沃尔斯不是在一次醉酒欢闹之后突如其来的一阵悔悟之下,加入了救世军,还学会演奏短号吗,在他再次堕落之前……?但是这些面孔没有一张属于失踪的那个人。罗伯特慢慢转开了脸。他沿着街道朝一座狭小的二层房子走去。那里,神圣的繁音拍子不再听得见。他打开外边的门,缓缓爬上楼梯。在房子的上面那层,他在一扇印刷有“女装女裁缝H李斯科”告示的门上轻轻拍了拍。“进来,罗伯特,”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面叫道。罗伯特踮着脚走进去,坐在那株羊齿科植物旁边。一个长着红色大脸膛的女人坐在缝纫机前,正在缝制一件年轻女孩穿的衣服,已经完成了一半,上面交错着很多玫瑰花和燕子。在和罗伯特交谈的整段时间里,她都继续工作着。“今天晚上镇上有什么新鲜事?”她说。“根本没有新鲜事,”罗伯特说,“除了牧羊人哈罗尔得在酒馆醉得丧失体面,和救世军给了米瑞安一条新饰带装饰她的帽子。”“真想不到。”女人说。一段长长的令人难捱的沉默。接着,罗伯特缓缓地犹豫不决地说:“我想明天早晨翻翻那一小块马铃薯地……我想告诉沃尔斯知道……那他便能安排一车粪肥……但他不在家……我以为……”他的声音渐渐拖曳至无声。“你以为什么呢?”女人耐心地问。“我以为……他总是在来这里的那条路上来来去去的……也许……要是他,你知道……上这里来在你身边?”她用她黑色的眼睛看着罗伯特说:“没有,罗伯特,我很抱歉要告诉你整个晚上他都没有上这里来,在最近一段时间晚上他都不上这里来。”“噢,唉,那么我这就走。”罗伯特说,移动脚步。她停下了工作,听着他笨重的脚步朝楼下走去。她用手蒙住眼睛,低头靠在云堆似的棉布衣料上,靠在弄皱了的翅膀和花瓣上。她的脸神色黯淡,泪水任意横流。这之后,罗伯特走上小山,从田野中间向一座石头房子走去。那房子可以瞭望群岛和燃烧的山峦。现在他走得很慢,好像他在害怕什么东西。就在他到达门口之前,正当他歪斜地站在碎石路上犹豫不前时,门被一个体态匀称、留着胡子、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织运动衫的小个子男人打开了。“你想要打听沃尔斯,”那人说。“是的,船长,”罗伯特怯懦地说,“也许你能告诉我,因为我记得他说他可能要来你这里请你给他开具证明书,要是他决定明年去捕鲸的话。”“我要告诉你,”那人说,“同这两年来每个星期六晚上我告诉你的同样的话。”“不,”罗伯特说,“不要告诉我这个。”“我要告诉你,”那男人说,“因为这是事实,而且你越快完全认知它越好。”“不,”罗伯特说,“没关系,我回家去。”老水手抓住他的手臂。“听着,”他说,用一种响亮的生气的语调。“沃尔斯在他的坟墓里,冰冷冰冷的。我不是曾经看见他的尸体停放在停尸间里吗?当我们将他运往教堂墓地时,我不是曾经托着他的棺材的头部吗?我不是曾经为他竖起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他在生的年份吗?”罗伯特摇撼着挣脱开他的手。他朝小个子男人投去恐惧的一眼。接着,他转过身,从新开的水仙花和晚樱科灌木中间走到公路上。他的双脚拖曳着,相互碰撞着,匆匆离去。“你最好管好你自己,”老水手在他后面叫喊。“你最好不要每个星期六晚上都变成烦人的人,打探一个死去的人!有些地方专门为你这种傻瓜准备的!现在我警告你!”在家,位于码头边的一间石头小屋,罗伯特如他以往那样,在桌上摆放两套餐具,把水壶放到炉火上去烧开。他拉开碗柜的一个抽屉,在一堆信件和剪报里翻寻。最后他发现他正要找的那张报纸的残篇。他戴上他的钢边眼睛,坐在火炉边那把稻杆草垫背的椅子上读上面印刷的内容:“上个星期六晚上发生了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本地的水手威廉?沃尔斯的尸体被发现在他自家的码头下面,泡在退潮的岩石之中。沃尔斯先生,五十岁,是一个性情快乐的人,他在本地的许多朋友将非常怀念他。这个消息的到来使沃尔斯先生的密友们特别震惊,仅仅在这个悲惨的发现出现之前几个小时,他们还和他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夜晚。有好几年他在燕子航线公司在群岛的卓越之子斯蒂芬船长旗下当船员。沃尔斯先生是个单身汉,与他的朋友罗伯特?詹臣先生,我们在此向他表达同情,一起居住在南端。葬礼安排的很妥当,按当地仪式于星期二下午举行,由救世军的罗格中尉主持,死者曾有一个时期其事业与这个教派连结在一起。”罗伯特仔细地将剪报放回抽屉里。他在每个杯子里都放了一勺糖和一点儿牛奶。他从箱子里取出两个鸡蛋打到平底锅里;接着,经过一会儿的犹豫之后,他又打了第三个蛋到平底锅里。“沃尔斯在星期六晚上,喝过酒之后,吃晚饭时总是很饿,”他自言自语道,“一个多么爱吃鸡蛋的人啊!”

捕鲸者的归来原著(英)GeorgeMackayBrown弗劳斯整个夏天都在北极捕鲸,八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他把七枚金英镑和一些先令,捆扎在衬衫底下的皮带里,带着回到汉那沃。他对使鱼叉的捕鲸者沙碧斯顿说:“我会用这些钱租下布来克的小农场,和彼得里娜结婚。从现在起我会留在家里。我会在三块田里劳作,也许当天气好的时候会去捕捕龙虾。我将永远不再看见鲸鱼和冰山。”沙碧斯顿说:“我们先去‘北极捕鲸人’,冲洗掉我们喉咙里海水留下的咸味吧。”在“北极捕鲸人”,他们坐在酒桶上喝啤酒。接着其他的一些捕鲸者走进来。他们都为回到家而高兴。他们中的少数人开始随意地花钱,轮流买兰姆酒请酒吧里所有的人喝。当轮到弗劳斯时,他也买兰姆酒请所有的人喝。接着,惊骇于他的挥霍无度——为给大伙买了一巡兰姆酒,他把他的一枚金币兑开了,找回来的那些铜币和银币松散地躺在他的手掌上,就像泥和雪那么的冰冷——他站了起来对沙碧斯顿说:“现在我得要赶路,回百塞的家。”在他走之前,“海鸥”号的菲米斯特在唱《哈雷蟹》。西北方的男人们大声合唱。菲米斯特歌唱得很好。所有人都围拢着他喝酒,弗劳斯也是这样。弗劳斯把他的箱子举到他的肩膀上。他在早上十点钟离开“北极捕鲸人”,向百塞出发。在汉那沃北面的尽头处,他看见有一家新的酒店,叫“白马”。它应该是在这个夏天第一次开张。他把头伸进门去,看见几个农夫正围坐在火炉边喝酒。酒吧女侍应正站在一面镜子前面,在她后脑勺上弄着她黄色的头发。最后,她把头发绞成一个好看的光亮的髻,并用一根饰针穿过去以此来固定住它。弗劳斯已经六个月没有看见过女人了。他走进去,并要了一杯啤酒。“我们这里只卖威士忌,”女孩说,“三便士一杯。”“那么来一杯威士忌。”弗劳斯说。他想这可能是他跟一个漂亮女孩说话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彼得里娜是个勤劳的好女孩,不过相当丑。弗劳斯坐在吧台喝他的威士忌。四个农夫围坐在炉火边很少说话。这天是星期三,在汉那沃,这天他们赶他们的牲畜到市场去卖。“你这‘白马’生意很好吧?”弗劳斯问酒吧女侍应。“我们这里只欢迎那种规规矩矩的人,”女孩说,“安静的乡村男人,不是那些来自青鱼船的恶棍和游民以及那些捕鲸人。当然也欢迎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和生意人。晚上商店和政府机关关门后,我们总是很忙。‘白马’的门槛从没有被那些从船上来的动不动就打架的渣滓跨进来过。”她从她漂亮的嘴里往石板地上吐口水。弗劳斯很高兴他正穿着用一种双幅的黑色布料裁制成的尚算体面的衣服。他的老母亲总是在他离开和回家时在他的箱底塞进樟脑丸,因而这件衣服没有被虫蛀坏。他要了两杯威士忌,其中一杯请酒吧女侍应。她朝他甜美地微笑。他们举杯相碰,玻璃杯发出细微而清脆的音乐般的声音,杯中的威士忌颤动出一圈圈黄色的涟漪。弗劳斯心荡神移。他渴望摸摸她那光滑明亮的头。假如有时间,不受别的人干扰,俩人再多喝几杯的话,他很可能要想象自己越过吧台亲吻她了。“之前我没有在‘白马’见过你,”酒吧女侍应说。“你是做什么职业的,先生?”“上帝原谅我撒个谎,”弗劳斯对自己说。接着他挺起胸脯说:“我只是偶尔到岛上来。我是个旅行推销员。我到各处兜售陶器和瓷器。”酒吧女侍应的眼睛、牙齿、头发、戒指,在他眼前闪烁着。门打开了,律师的办事员斯摩尔踮着脚走进来,他那因饮酒而引起的酒糟鼻(弗劳斯认为)比以前更红了。他慢慢地攀上吧台,像猎人观看他的猎物那样的方式观看着弗劳斯。“这竟然是弗劳斯!”最后,他叫道。“这竟然是我的老朋友!你在格陵兰捕了许多鲸鱼吗,呃?我能闻到你身上鲸脂和鲸油的味道。我敢担保你口袋里有好一大堆金币。你是第一个进来‘白马’的水手。”此刻弗劳斯真想杀死这个小酒鬼办事员。酒吧女侍应立刻用石头般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弗劳斯把他的箱子举到肩膀上,朝门口走去,没有说一句话。他的口袋装着更多的银币和铜币,沉甸甸的;在“白马”他兑开了另一枚金币。他站在外面的大路上,因羞耻和愤恨而全身发热。“一个旅行推销员!”律师的办事员斯摩尔在吧台叫道。立刻,“白马”里面充斥着愉快的喧噪,农夫们深沉的笑声混合着律师办事员尖锐做作的欢笑声,以及酒吧女侍者清脆愉快的笑声。弗劳斯朝百塞走去,红着脸。“感谢上帝至少离开了汉那沃。”弗劳斯对自己说。在这个镇的这条长而曲折的街道上有四十家酒馆和酒店。很多归来的捕鲸者在周末会光顾它们。到星期一早上,沙碧斯顿和其他的一些人将六便士都没有剩下。弗劳斯认为他还算好,只在两个常去的地方喝酒。去百塞路很长,有十六里。天气晴朗,天空清明,一派令人凉爽的色调。市镇的尽头处的田野上,燕麦正在成熟。兰姆酒和威士忌使他的步伐有一种节奏。再一次走在回家的坚实的大道上是多么的快乐啊,不是在捕鲸船结冰的甲板上蹒跚地四处行走,到处都有死亡围绕着你,冰山、鲸鱼和不安的海水,而所有这些最最可怕的是午夜时喝醉了的玩骰子的人突然间刺你几刀。弗劳斯避开他们。他的《圣经》使他得以安全。每天晚上他躺在他的吊床上,在翻身睡觉前他都读一章《圣经》,而此时,小小的象牙骰子正在漂浮于海上的大木箱的盖子上邪恶地嘎嘎作响。走到三文克,弗劳斯开始感到饿。一个名叫贝拉琴柏斯的老女人在耶斯内碧开了家寄宿舍,离大路有半里路远。弗劳斯想他可以到那里吃一盘腌鱼,足够使他有力气继续赶路。一阵香甜的气味在门里迎接他。贝拉琴柏斯刚刚烤完了面包,酿好了酒。一叠垒得高高的刚刚烤好的燕麦薄饼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火炉边一只大罐子里面盛着冒着泡沫的啤酒。“对啦,”贝拉琴柏斯说,“进来,孩子。我拿点东西你吃。”她把两只煮好的蟹放在他面前那张没有铺桌布的桌子上,还有一块厚厚的冒着热气涂了奶油的燕麦薄饼。“随便吃,”她说。弗劳斯吃起来,直到他的胃有一种舒适的绷紧的感觉。“你这里有像牛奶这种喝的东西吗?”弗劳斯问。“比牛奶更好,”贝拉琴柏斯说。她把一个木碗沉入大罐内然后拿出来递给弗劳斯,碗里盈满绿色的啤酒。“喝这个,孩子,”她说,“这将有助于你赶路。你要走很远的路吗?”“要去百塞,”弗劳斯说,尝了几口啤酒。这是未经稀释的泛着甜味的没有完全酿造好的酒。“要走很长的路,”贝拉琴柏斯说。“喝光它,孩子。”突然,她倾向前,把脸靠近他的脸。“你的名字叫弗劳斯吗?”她问。“是的。”弗劳斯说。“还有,自从四月起你就在大卫斯海峡,”她说,“在捕鲸鱼?”“对。”弗劳斯说。“还有,你和发顿的彼得里娜?哥尔得在收获季订立了婚约?”“是这样。”弗劳斯说。“好咯,”贝拉琴柏斯说,“看见你我很高兴。彼得里娜的父亲,修路工老祖克?哥尔得在仲夏之后的那个星期被一匹马踢了脑袋。他躺在沟里,头上有一个血红的马蹄印。从山上来的挖泥炭的人发现他在那里。他们用马车把他送回发顿的家。当他们把她父亲抬进屋里时,彼得里娜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甚至没有给这些挖泥炭的人喝威士忌酒。你要娶的那个女孩是个穷人家。彼得里娜把披肩围在她头上,越过这些山峦来到耶斯内碧叫我。然后我们俩人立刻就朝百塞出发,在天黑之前到了那里。祖克?哥尔得躺在地板上,脑壳上有一个马蹄形状的血红的伤口。彼得里娜从床底下的木箱里面取出一件灰色的长衬衫,做祖克的寿衣。这是他的母亲在他成年时为他缝制的,因为没有人能够知道死神什么时候来。接着我洗了尸体,还把灰衬衫给他穿上,还把他的手放在他的胸前,叠好。然后我们点了灯——这时天已经黑了。彼得里娜在窗户那里在厚厚的《圣经》上写道:‘祖克?哥尔得,仲夏之后的那个星期被马踏死。’碗橱里只有很少的一点东西,一点燕麦片和一点儿牛奶。你要娶得的妻子是个贫穷的女人。彼得里娜没有为她的父亲流一滴眼泪。‘他是个古怪的令人难以忍受的人,’她说。‘这屋里没有他将会更可爱。’……之后,将近午夜,她转向我,说道:‘我没有钱付给你今天晚上你所做的这些工作。原谅我。但安祖?弗劳斯会付给你钱的,等他捕鲸回来,如果他能回来的话,因为我们知道生活是多么的危险,甚至对于一个修路工亦如此。’……那整一个晚上我都留在那里陪伴她。第二天早晨天刚亮我就在回家的路上,顺带敲了掘墓人的门。”“上帝拯救他,”弗劳斯说。“阿门,”贝拉琴柏斯说。“喝完它。有足够多的啤酒。我锅里还有一只蟹。”“只要一杯啤酒,”弗劳斯说。“他是个古怪的失常的令人难以忍受的人。彼得里娜过去七年跟他一起过的是可怜的日子。”“这是上帝的安排,”贝拉琴柏斯说。“不要喝的这么急。这啤酒的酒力很强。我给尸体装殓的费用是半个基尼。”弗劳斯从他皮带里拿出一枚金币放在桌子上。“这,”他说。“我想找不开。”“因为你的婚礼,”贝拉琴柏斯说,“你会要一个帮忙的女人的。还有,这之后不久,毫无疑问,你会需要一个接生婆为彼得里娜接生。我会很高兴去帮忙的。”“好的,”弗劳斯说。“给我来最后一杯酒劲大的啤酒,然后我就去赶路。”弗劳斯走路穿过三文克教区,他的脚轻快地踏在大路上,箱子在他肩膀上轻的就好像里面塞满云雀的羽毛。他经过的燕麦田,一些依旧青绿,另一些则刚刚现出最早的金黄色。寂静中,它们在他的周围嘤嘤嗡嗡地窃窃私语;感觉仿佛整个乡间都在一同密谋着,为准备入冬的庄稼人的利益一同密谋着。接着,在一阵风的吹拂下,一阵阵深沉的滚浪漫过燕麦田,而大麦则波动着,如新丝般闪闪发光。这将是一个丰收的收获季。他匆匆赶路;明年他自己,布来克的新的小农场主,将加入这个谷物的收成仪式,加入到出生、爱、死亡、复兴的循环中。他匆匆赶路。一个笨拙的老汉在发顿死了。不久彼得里娜将在黑色的《圣经》上写道:“安祖?弗劳斯和彼得里娜?哥尔得,于收获季末结婚,”之后,用一只虚弱的手写道,“安祖?约翰?哥尔得?弗劳斯,安祖和彼得里娜?弗劳斯的第一个儿子,生于晒干草的时节,”……于是生活继续。种子被埋,成熟的谷物低垂,面包被掰开。他独自匆忙地往百塞赶。从三文克到百塞之间有六家酒店。弗劳斯决定他不进去它们的任何一家。此时他想见的人只有彼得里娜。他匆忙地走过斯卡瑟的酒店和威赖的酒店(尽管有风笛的声音从那里传来)以及斯便斯的酒店。在哈尔克洛的酒店的大门口,正当他匆忙走过时,一只手突然从灌木丛里伸出来抓住弗劳斯的手臂。他被惊吓得几乎把他出海的箱子掉落了下来。一张灰色的狡诈的笑脸探到他的面前来。是哈尔克洛他本人,酒店的主人。“安祖?弗劳斯,”他叫道。“欢迎回家,安祖?弗劳斯。看见你我很高兴,安祖?弗劳斯。这么匆忙做什么,安祖?弗劳斯?安祖?弗劳斯,你必须和我喝一杯。”“不,”弗劳斯说,依旧精神恍惚地想着爱和劳动和履行这些事情。“不。”“这说的是什么话,安祖?弗劳斯?”哈尔克洛说。“来,进去。鲸鱼全都死了,人还要活下去寻欢作乐。”“不,”弗劳斯说。哈尔克洛紧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酒店拖。“伙计们,”他向里面喝酒的人大声喊道,“看这是谁,安祖?弗劳斯。安祖?弗劳斯又回家啦。他正想要庆祝,安祖?弗劳斯。”弗劳斯如掉在蜂蜜中苍蝇般挣扎。立刻,哈尔克洛的酒店门口塞满一张张的面孔和一个个的白镴酒杯。“安祖?弗劳斯!”他们全都叫喊道,一个个脑袋东倒西歪,手里的酒杯摇摇晃晃,喉咙颤动着。“欢迎回家,安祖?弗劳斯,”二十个胡须末端沾着啤酒泡沫的人说。于是弗劳斯在哈尔克洛的酒店无从逃脱。他和三文克的人们一起喝酒,直喝到感觉整个酒店颠簸、摇摆起来,就像一个罗弗田群岛的捕鲸人身处强风之中。白镴酒杯的相互撞击声和溅起的酒沫包围着他。他被别人轻拍了一百次肩膀,以示亲近。“为安祖?弗劳斯干杯,”老哈尔克洛叫道。弗劳斯从他的皮带里取出一枚金币,回报他们的殷勤款待。金币很快被兑开成二先令的弗洛林,接着兑成六便士的硬币,然后兑成一便士的硬币,最后所有的这些零零碎碎的货币全都流回到哈尔克洛的钱柜里。不久啤酒喝光了,他们开始喝挪威烈酒,一种用葛缕子的子作为香料的北欧烈酒。在下午将尽的时候,弗劳斯严肃地对正站在他旁边的斯凯尔家的彼得说:“现在我仿佛觉得我不是在一艘捕鲸船上,而是更甚,仿佛我是在鲸鱼的肚子里,裹在它的内脏里。彼得,我必须走。”在桶和大门之间,他突然大幅度地倾斜了。酒店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了。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在大路上,独自一人,如迷茫的约拿。“先生,我想知道的,是这个,”弗劳斯说。“他是否得到合乎仪式的埋葬?”“这毫无问题,”牧师瑟利先生说。“我亲自执行的仪式。我在房子里做了祷告,在坟穴边又做了另一次祷告。并且,我从《圣经》读了适合的一段,人归他永远的家。死亡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有,虽然,安祖,一件小事情,葬礼是以伤残死亡的仪式处理的,如哈姆雷特描述的那样。不管是牧师的费用还是掘墓人的费用都没有付。嗯,当然,我必须会偶尔期望这种遗漏之事物。若是这个女孩贫穷的话。当情况有所改善时,遗漏之事物总是可以补救的。”“费用达到多少?”弗劳斯问。“五先令,”瑟利先生说。“一半给掘墓人,一半给我。”弗劳斯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币和铜币。他捡出一大枚五先令的硬币,放在牧师住宅的桌子上。“在这,”他说。“好极了,”瑟利先生说。他开开餐具桌上的一个金属箱子,把那枚五先令的硬币放进去。“要是他们全都像你,安祖。”“结婚的费用是多少?”弗劳斯问。“半个五先令,”瑟利先生说。弗劳斯从堆积在他拳头里的财宝中捡出半个五先令,把它放在桌子上。“我将和发顿的彼得里娜?哥尔得在收获季末结婚,”他说。“很好,”瑟利先生说。“听到这消息我很高兴。你当然得去见执行记录的干事,渥克先生,这样结婚预告才可以在教堂被读出来。好极了。”他把半个先令叮叮啷啷地放进钱箱,然后锁上它。“我想我们无须开具收据了。我们相互信任,不是吗?安祖,我想你的这次拜访得来个小小的祝贺。”他打开碗橱的门,取出一个酒瓶和两个玻璃杯。弗劳斯说:“我想在天黑前赶到发顿。”“当然,”瑟利先生说。“我明白。但这,安祖,是最最好的白兰地,上等的法国干邑。安祖,我知道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个,上个月月黑的一个夜里,有一艘法国船停泊在这个海湾。二十一小桶白兰地加上大量的烟草,不为税务局所知地,从船上卸下来。二十一小桶。通过一个我不打算泄露的代理人,其中的一小桶便找到它的路来到牧师住宅了。”他朝弗劳斯眨眼,接着小心翼翼地给两个玻璃杯倒满白兰地。“安祖,”他说,一边举起他的杯子,“愿你的婚姻长久美满。彼得里娜是个好姑娘,而贫穷也不是罪过。”“谢谢你,”弗劳斯说,吞下了那杯外国东西。泪水积满他的双眼。他迈动他的脚。“晚安,牧师。”“晚安,安祖,”瑟利先生说。“这是好酒,对吧?我真高兴你再次回家来。地主柏翠吉星普逊先生一直为你留着布来克的小农场。上个星期有一天我跟他说过话。我们将像往常那样,星期天在教堂看见你吗?我希望如此。”在牧师住宅过去一里地的石板开采场,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正在举行庆祝会。一大堆火燃烧着,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三五成群地围火而坐。不时地,他们中的某个人无拘束地发出一声狂野的叫喊,然后再次恢复沉默。一个年轻女孩手提一只壶,绕行着,给他们的杯子倒酒。大路上已经黑了。弗劳斯感到非常疲累,好像从早晨起他已经走了一百里的路,好像已经在真实的世界绕道迂回了一大圈,现在正越来越深入地迷失在幻想的中心。他离开大路,蹲伏在黑暗中的灌木丛里,一边观看着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的仪式。那是一个婚礼。威尔和玛丽面对面地坐在从采石场里开采出来已很长时间的一块巨大的平坦的石头的两端。他们穿着他们平常穿的破衣服,只除了结在他们喉咙上的那块干净的白手巾。他们之间坐着伊斯拉,宗族的族长,如国王或神父般庄严。今晚他是这秘密的宗教仪式的主持人。一个老妇人,荷姿,站在他们面前,稍微靠近一边,她的声音每间隔一会儿就提高,进行激动的公开的指摘。在后面,是其他的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他们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成漆黑的一团。唯一移动的人影是那个提着装有烈酒的壶绕行的女孩。“你,威尔,”荷姿叫道,“四月从哥拉伯农场偷了三只母鸡,六月你从缪科豪斯拿了一大袋泥炭,在道比星期四的农展会上你从杂货商的货车上拿了一罐糖浆。在韶斯兰得谢尔你没有在斯特拉兰窝的小溪非法捕捞鲑鱼吗?你有。你决不适合做这个女孩,玛丽的丈夫。”“回答,威尔。”伊斯拉说。“事情发生,”威尔说,“善的和恶的都有。我将保证玛丽的嘴有面包。”“我接受他做我的男人,”玛丽说。“说的好。”伊斯拉说。每一个人都喝光了他们杯里的酒,只除了威尔,玛丽和那老妇人,指出威尔缺点的人。弗劳斯透过树叶的遮蔽,窥看着。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那个黑暗中的女孩,那个上酒者,站在他的旁边,递给他一个装着酒的杯子。她朝他微笑着,接着便轻轻地走回酒桶边把她的壶再次注满酒。弗劳斯已经喝的够多了。他的嘴巴和喉咙被兰姆酒、威士忌、啤酒、北欧烈酒和白兰地冲刷过,以致这东西喝下去就像水一样没有味道;不过他感到一团黑色的火在他的胃里头缓慢地闷烧着。那老妇人突然尖叫着说:“威尔,你没有在科克沃尔市集喝醉酒,在兰弗洛克和一个挪威水手打架,他们没有把你整个周末都关在监狱里吗?你没有在肯尼斯比、凯瑟尼斯的收获宴上喝醉,并且把小提琴砸在小提琴手甘尼的头上,只因他把利尔舞曲演奏错了吗?你不是从汉那沃市日到万圣节,这期间喝醉了三次,从万圣节到除夕,那期间又喝醉了四次吗?你不会成为这个好女孩,玛丽的丈夫。”“回答。”伊斯拉说。“事情发生,”威尔说,“好的和坏的都有。我将保证她的肩上披着披肩。”“我接受他成为我的男人,”玛丽说。“说的好。”伊斯拉说。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全都喝酒,只除了威尔,玛丽和老荷姿。那女孩再一次来到弗劳斯身边。烈酒倒入他的杯中,发出轻微的可爱的音乐般的声音。接着她像一个影子似的离开了。老妇人再次开始,拳头在空气中挥舞着。“威尔,”她叫道,“十四岁之后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一个处男。你撕开了丽丝衣服上的纽扣,你和多丽娜躺在湿沟里,你半夜光着身体进了贝拉的帐篷,当时她的男人山姆正在外面参加狂欢集会。在道比那个女孩诗娜有个孩子长得跟你非常相似。你在马厩的门的尽头处吻地主的小女仆——那令人起疑的行为招致土地经管人的鞭子,那鞭子的印痕仍留在你的喉咙上。你不应该成为这个好女孩玛丽的丈夫。”荷姿的尖叫在采石场的墙和墙之间回响。“回答。”伊斯拉说。“事情发生,”威尔说,“好的和坏的都有。我将在冬天为她点燃炉火。”“我接受他为我的男人,”玛丽说。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举起他们的酒杯。那个黑暗中的女孩拨动火堆,火焰发出大而深沉的呵呵声,声音很响。接着,她带着她的壶悄悄走到灌木后面,给弗劳斯的杯子倒满酒。这次她没有朝他看。老荷姿再次开始说话,不过此刻用的是一种温和的声调。“你,玛丽,我将说反对你的话。对于大多数新娘,要说很多关于她们的放荡、装扮和爱说闲话,这并没有困难。不过,只有一点点反对你的话,玛丽。前年在道比市集,你丢失了一包针,价值一个先令。你曾经烧焦了一只在炉火上炖着的兔子。你为荷尔姆医生做的一只锡桶的焊料脱落了。所以你不会是这个好男人威尔的妻子。”“回答。”伊斯拉说。“事情发生,好的和坏的都有,”玛丽说。“我将自豪地养育他的孩子。”“我接受她为我的妻子。”威尔说。“说的好。”伊斯拉说。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站起身来,喝酒,欢呼喝彩,把他们杯中的威士忌的渣滓倒在火堆上。然后他们再次全部坐下来。很快地那个女孩给采石场里每一个杯子都倒满了酒。这次她没有带着她的壶到弗劳斯那里去。她弯下腰去,在安格斯,一个年轻有力的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的耳边低语着,并指点着那个没有被人看见的闯入者蹲踞的那丛灌木。“现在,”伊斯拉说,“桶。”老荷姿把一只锡桶放在火堆和那块用于仪式的石头之间。威尔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那只桶上。他松开他的裤子,排尿进桶里。接着,轮到玛丽。她提起她的裙子,蹲踞在那只桶上,排尿进去。伊斯拉庄严地提起桶,朝向天顶,摇晃了七圈。“任何人能分开这水,”他说,“方能分开这个男人威尔和这个女人玛丽。”然后他将这混合的尿液倒在采石场的地面上。威尔和玛丽相互亲吻。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雀跃,欢呼,大叫,站了起来。一把小提琴开始演奏。采石场突然间到处都在舞蹈。附近的一个农场里的一条狗吠了起来。伊斯拉和老荷姿相互绕着对方旋转,缓慢而严肃。供给每一个同伴喝酒的固定的程序被忘记了;现在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把他们的嘴巴放在酒桶的滴酒的龙头下面,然后摇摇摆摆地走开。脚随着音乐的节拍跳动,舞蹈逐渐狂热起来。那个漂亮的上酒者在哪里?弗劳斯想和她跳舞。他想听她的声音。他想问她为什么她最后一次绕行上酒时绕开了他,以及她为什么如此秘密地对安格斯低语。他想在他把他的吻献给彼得里娜以示与她永远相守前亲吻她。他从灌木丛的中心处站起来,不确知地朝火焰和嘈杂声漫步而去。她在那里,正将一块被海水漂白了的木板丢进火里,她的裸露的手臂在火焰的映照下呈玫瑰红色。他向她走去。小提琴在他的耳朵里尖叫。伊斯拉将他发着臭味的烟斗递给荷姿。“姑娘,”弗劳斯说。她转过身来,用一张不为所动的冷漠的脸孔对着他。一只手抓住他并撕扯了起来。接着人们吼叫起来,犹如黑色的浪潮包围着他。大白天,他在发顿下面的一条沟里醒来,离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的采石场有一里多远。他感到他的脚痛。他全身的骨头咯吱作响。水浸渍着他的衣袖。他的舌头在他的嘴里就像一块肮脏的破布。他首先想到他的钱。他的手指在他的衬衫底下摸索。两个金币仍留在他的皮带里。他从他的口袋里掏出十二先令的银币和一些铜币。一阵痛苦减轻的滚流漫过他。他至少能支付布来克的小农场第一个半年度的租金,两基尼。他在两块田野间朝发顿走去。现在最后的一丝青色已从燕麦上消失了;收获的金黄色呈现在每一片叶片上。屋顶上有一缕烟升起,而门洞开着。他在门楣下弯低头走了进去。彼得里娜正坐在她的纺车前。“平安到达。”弗劳斯说。“你捕鲸回来了,安祖?弗劳斯,”彼得里娜说。“是的,”他说。“你的样子比我料想的要好些,”彼得里娜说。“汉那沃镇上有三十四家酒店,而从汉那沃到百塞,一路上有六家酒店。一些男人从船上下来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来回家。”“我有钱支付布来克的小农场的租金,”弗劳斯说。“而且还能余下一个或两个先令。”“我们十一月就搬进去,”彼得里娜说。她走到碗橱从里面取出一个壶和一块燕麦薄饼。“把你的椅子移到桌边来,”她说,“这是一些薄饼和啤酒。”当弗劳斯吃着东西时,彼得里娜说,“在教区里有一点新闻。我父亲在六月被马踩死了。上帝宽恕我说死者的坏话,不过自从那之后屋里变安静了。一间安静的屋子,但同时也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家。自从葬礼之后我不得不依靠教区的济贫基金生活。我为这事觉得羞耻,都不敢在公共场所露面。我不能支付任何的丧葬费用,无论是装殓费还是掘坟墓的费用或是牧师的费用。”“我在回家的路上,把这些全都处理好了,”弗劳斯说。“一切都支付过了。”“你做的是一件善事,安祖?弗劳斯,”彼得里娜说。“还有结婚的费用也支付过了,”弗劳斯说。“婚礼将在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举行,”彼得里娜说。“我将尽力为你做个好妻子,安祖?弗劳斯。在那之前我必须给床做一张毯子,给第一个孩子做一条洗礼上用的披肩,还要做两件寿衣,一件给你另一件给我,因为没有人能够知道哪一天和哪一个时辰,我们必须总是准备着。”纺车轮子转动起来,新的灰色毛线在她的手指间滑动。“我在海滩给船底涂了柏油,”彼得里娜说。“你要去捕鱼,直到我们在布来克获得我们第一次的收成的那个时候。”“好的,”弗劳斯说。“昨晚在采石场修理锅、盘等的流动匠人们的营地里有个婚礼,”彼得里娜说。“那是个疯狂的庆祝会。在清晨三点钟我还听见小提琴声音。”“是的,”弗劳斯说。他喝了最后一点啤酒。这是他尝过的最甜蜜可口的饮料。“我想我要睡一或两小时,”他说,“然后,我也许能赶在太阳下山前捕到一些黑线鳕。明天或后天,地主会需要收割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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