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赣南日报

　　□叶晓华

　　我怀念小时候故乡院子里各种家畜家禽的叫声。年，我出生在石城县屏山小学。我父母一共生育了六个孩子，我排行老四。那时家里特别穷，买米需要粮票，买布需要布票，父母整天为我们的吃穿发愁。在我的记忆里，院子里家禽家畜的叫声给我的童年时光带来温暖、欢乐和梦想。

　　我的父亲外号“三军司令”，这外号不是别人取的，是他自己命名的。改革开放以后，他除了上班，业余时间喜欢在家里养猪、养鸭、养鸡、养狗、养鸽子等动物。用他自己的话说，天上飞的鸽子，陆上走的猪，水上游的鸭子，“海陆空”全齐了，都听他指挥，感觉自己像极了“三军”司令。有时他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们说：“你们可以叫我三军司令。”我们觉得他憨厚敦实的样子很可爱，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我们不习惯叫他“爸爸”，而习惯叫他“三军司令”，日子久了，亲戚和朋友们都跟着叫，他不仅不恼，反以此外号为荣。

　　每天，我都醒在父亲唤鸡的声音里。一听到鸡鸣，我就知道父亲起床了。只听见他把鸡窝里的鸡放出来，往地上“咻”地撒上一把灰拌的谷子，一边“咕咕咕”地引鸡，一边大声叫我们起床。鸡一边啄食，一边拍打着翅膀，发出欢快的叫声。喂完鸡，他就去狗舍看他养的狗，他摸摸狗的头，狗舔舔他的手，亲昵如父子。看到大家差不多都起床了，他就开始“调兵遣将”：大姐负责煮猪食，二姐负责把鹅赶到草地吃草，我呢，拿起锄头去菜园里捉蚯蚓喂鸭子，妹妹负责喂兔子，弟弟负责放鸽子。

　　我喜欢跟在父亲身后养鸡，每天掰着手指头盼望鸡长大。小时候它是毛茸茸的，像一个黄色的小球，天天“叽叽叽”地叫着，可讨人喜爱了。它们在父亲精心的照料下，慢慢地长大，有公鸡、母鸡，颜色五花八门，有白的、花的、黑的。那公鸡越长越漂亮，红红的羽毛像凤凰，那母鸡每天都下蛋，“咯咯咯……”不停地叫着，饿了跟着父亲，像一个孩子跟着妈妈，这时父亲撒下一把谷子，那鸡低下头“乒乒乓乓”响个不停，越看越可爱，怪不得父亲爱不释手，那鸡就是他的伙伴。

　　我们在厅下吃饭的时候，鸡常常会冒冒失失从门槛跳进来，肆无忌惮地觅食、屙屎，又脏又臭。我们便吆喝着，拍手，或用竹竿赶它们走。可这些鸡一点也不听我们的话，你越赶它越向前，甚至横冲直撞地乱飞，飞到饭桌上捣乱，让我们吃不成饭。这时父亲会叫我们住手，只见他发出“噜噜噜噜”的声音，那些鸡立刻安静下来，他把碗中的饭粒放到鸡跟前，耐心地把鸡一步一步引到门外去。

　　养猪，是父亲一大乐事，也是父亲的存钱罐。他用自己的大部分时间来侍养猪——斩猪草，挑潲水，煮猪食，喂猪，给猪洗澡，冲洗猪栏，每一个环节他都一丝不苟，就像培育襁褓中的婴儿。猪的食量大，我家的粮食不够吃，筹备一日三顿的猪饲料，也是父亲必须处理好的一大问题。当时，乡下农家的灶台旁，一般都放置着一只大瓦缸作为潲水桶，里面装的就是每天的淘米水和洗锅刷碗剩下的水。淘米水是个宝，可以用来拌猪饲料。“这淘米水蛮有营养，不要随便倒掉哦。”每次见家人淘米，父亲总这样提醒。每到夏天，父亲就会叫我和弟弟去割一些薯藤、青草，或到河塘边捞几把水花生，和西瓜皮一起扔给猪吃，既开胃又解渴。到了冬天，猪饲料就不能一拌了之了，要在锅中烹煮一番才行，否则暴饮暴食生冷的东西猪很容易拉稀。

　　父亲联系了几家不养猪的朋友，在他们家放一只桶子，让他们把潲水倒在里面。父亲每天下午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朋友家挑潲水，挑回来后加热一下便拿去喂猪。有一回，父亲通过朋友介绍，联系到一家国营工厂食堂的潲水，他跟捡到金子似的高兴了好些日子。每年杀了猪卖了钱，父亲都会送点猪肉或猪血给那些提供给我家潲水的人家，以示感谢。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父亲侍养家畜家禽，就像一个倔强的牧民看护着自己的马群，就像一个固执的护林员守护着自己的山林，不眠不休，不离不弃。那些岁月，父亲就是用自己坚定的脚步，辛勤的汗水，背起一家丰满的希望——我们的学费、过年的新衣、喷香的猪肉，还有温暖的微笑。

　　如今，在繁华热闹的石城屏山，再也难觅养家畜家禽人家，可回想起父亲担任“三军司令”时的有趣往事，我依然感慨良多，并觉意味深长。父亲带着全家养家畜家禽，不仅提高了全家的收入，也增强了我们的劳动能力。劳动锻炼了我们，让我们骨头硬，有信心。回忆起来，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我们一家人通过艰苦劳动闯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盖上了新房，摆脱了贫困，走上了富裕之路。实在不能不感谢改革开放，也不能不提到自称“三军司令”的父亲，他用他的乐观与勤劳使儿女们相信：只要吃苦耐劳，别让手脚闲着，就不会走到绝路，而且日子会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