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家的媳妇
---------六十年代大杂院里的故事
文/王金龙
一
大杂院的住户们,大部分都是女方随男人从乡下进了城,所以彼此称呼还是按农村的习惯。比如对赵大旗老伴的称呼就都称作大旗家。赵大旗人刚到四十岁,可脑门上一根头发也没有,光亮亮的。据说是早年下东北学手艺,天气寒冷冻掉了头发,人精瘦可个头挺高,站在那里真的象根旗杆,他名字又叫大旗,老伴依着男人名称叫,也是这里乡下的习惯。所以把他老伴叫大旗家,邻里觉得又亲切又妥贴。
大旗家长的慈眉善目,中等人材,比大旗年长三岁。这也是当地乡下找媳妇的习俗,说是“女大三抱金砖”。那年头,乡下都有早婚的习惯,大旗家嫁给大旗那年才十一岁,大旗九岁,啥也不懂。两人拜过天地,大旗就跟人家下东北学手艺去了,大旗家则跟着婆婆在家操持家务,家里拿她当童养媳,婆婆和小姑子还经常给气受。说起这段生活,大旗家经常眼里含着泪水。
等到大旗从东北回来,已是七、八年后。大旗成了毛头小伙子,大旗家也出落成二十出头的大姑娘,过年又添了白胖胖的大小子,大旗家的处境才慢慢好起来,婆婆对她也待见多了。大旗在东北这七、八年也没有白白呆着,学了一手木工雕刻的好手艺。随着工业的发展与需要,慢慢的又转到木型上来,不到四十岁就评到了最高的八级木型工。县里工业要发展,成立了工业局,需要各方面技术人才,就把大旗从工厂调到机关,大旗家也随丈夫从乡下搬到了城里,住进了这个大杂院。
二
大旗家生有三男一女,那年头一个家庭有四个孩子也很正常。从乡下住进城里,第一个问题就是解决吃饭问题。虽然大旗的工资不算低,但养活一家六口人还是紧紧巴巴。加上几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订量供应的口粮根本就不够。
看着孩子到月底那几天挨饿的情景,大旗家心里十分难过,她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让孩子吃上饭不再挨饿。办法是人逼出来的,大旗家发现院里房前屋后有些空地,推满了烂砖碎石。她领着孩子们一点点把这些烂砖碎石挖出来清走,又自己订了个独轮车,一筐筐从外面田里拉土过来。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劳动,居然整出几块能种植的土地来。大块的土地点种上玉米和豆子,小块的撒上萝卜白菜籽。地头沟边只要能种的地方都点上蓖麻和葵花。
大旗家真是干活的好手,平时有空就收拾这几块地,大热天也不忘到井上挑几担水浇浇小苗。辛勤劳动终有收获,到了秋天,大旗家不但收获了玉米大豆,种植的蓖麻还换回来几斤棉仔油,这可是稀货啊,要知道那年头一个人一月只供应二两食用油啊。这一年,孩子们再也不用挨饿了,不管粗粮蔬菜,反正都能填饱肚子了。
三
大旗家是个勤快人,想着法的给孩子大人改善生活。先是家里养了兔子,给孩子们分配任务,轮流出去给兔子割草,不耽误学习也不能饿着兔子。兔子长大抱窝了,小兔子卖几只,自己养几只长大了给孩子们改善生活。那年头能吃上兔子肉,真是胜过如今的山珍海味了。
鸡是家家必养的,每年春天,大旗家就买上几只毛绒绒的小雏鸡。小鸡长大了,母鸡留下来,生下蛋大人孩子不舒服时吃一个,攒多了就挎个篮子到集市上,和公鸡一样卖掉换个零用钱。可就是养鸡这件事,让大旗家受了委屈。
大旗家的邻居,是快语快心的严大婶。她是从南部山区搬迁到这里的,没事喜欢串门扯闲片儿,跟大旗家关系还可以。这天上午,严大婶又来大旗家里串门了。大旗家热情的应酬着。与往常不同的是,严大婶一边说话,一边东瞅瞅,西看看。严大婶走后,大旗家挺纳闷,不知严大嬸演的哪出戏?
不一会儿,就听见严大嬸在当街喊开了:哪个缺德的,偷吃了我家的鸡蛋,不得好死……。嘴里还冒出一段脏话。
大旗家听了,心里一怔,她这是怀疑我偷了她家的鸡蛋了?
原来母鸡下蛋的鸡窝,都在门口搭的,因为两家是邻居,所以都搭的比较近。自家的鸡何时下蛋都很清楚,所以平时正常谁也不在意。严大嬸这几天光听到鸡打咯咯,去拿鸡蛋又没有,就怀疑有人偷走了。由于她的鸡窝和大旗家的靠的最近,所以她怀疑是大旗家偷了她的鸡蛋。
大旗的姑娘芸芸听不下去了,说:“妈妈,咱不受这窝囊气,没拿就是没拿,我跟她理论理论去。”
大旗家一把拉住气呼呼的芸芸:“孩子,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出去跟她吵一仗,咱这邻居以后怎么见面?日久见人心,咱忍一下也不是怕她。”芸芸见妈妈这个态度,睹气回房间去了。
一连几天,严大嬸没事就在街上指桑骂槐。两家见面也挺不自然,大旗家心里感到有些不安。
到了第三天,严大嬸突然到大旗家来了,一脸的谦意和陪笑,说:“大旗家妹妹,你别和我一样,我错怪你了,我那少的鸡蛋又找回来了。”
大旗家一脸的愕然。原来严大嬸的老母鸡把蛋下在了屋后停建楼房的楼挮角落里,她无意中看到母鸡咯咯叫着从那里出来,寻声找去,几个鸡蛋好好的摆在那里。
大旗家听了,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她严大嬸,这几天我正思付着怎么和你说话呢,这下好了,没有误会了。”
严大嬸一个劲的赔不是,逢人就说:人家大旗家真是好人,有肚量,咱以后有事再也不能乱讲了。
四
大旗家从农村出来,没有文化,参加土改扫盲班学过几个字,也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没有文化,让大旗家吃过不少苦头。比如当时到自由市场买点高价粮,一斤粮食对方定价几分几厘,把不会算帐的大旗家搞懵了,再加上怕被市场管理的抓住紧张害怕,帐目常常算错,回家来细细琢磨几天才感到又吃亏上当了,心里难受好长时间。
大旗家深知文化的重要,所以再苦再累也不耽误几个孩子上学学习。大女儿和大男孩学习还不太用操心,唯有二小子调皮不太用功,还经常在学校里惹些麻烦。这两天学校老师又通知让二小的家长来学校一趟,否则就不让二小子到学校上课了。
赵大旗听说后,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大旗家劝也劝不住。赵大旗教育孩子的方法就是“棍杆底下出孝子”。二小子一听说爸爸喊他,也早就吓稀了,这顿挨揍是逃不过了。
二小子战战兢兢来到赵大旗面前,大旗一声吼:“怎么在学校又惹事了?”没等二小子说话,一巴掌打到屁股蛋上,把二小子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
大旗更气了:“你还哭,委屈你啦?都十几岁了,不好好念书,我象你这么大早就自己挣饭吃了”。
大旗家赶紧出来劝几句:“你爸爸都是为你好,你要向你哥哥姐姐学习,多拿几个奖状回来,大人脸上也光彩。”二小子吱吱唔唔,大旗脸沉下来,说:“今天晚上别吃饭了,到厨房反醒反醒,想好了再回来”二小子傻了眼,他知道在厨房挨饿跪砖地的滋味。
他眼巴巴的看着母亲,希望能给他说说情。大旗家知道,这时候是千万不能心软开口的,何况二小子也不是第一次犯错了,求了情赵大旗在孩子那里没了威严,也教育不了孩子。
二小子在父亲的威逼下去厨房反省,大旗家悄悄的把两个窝窝头装上咸菜用手巾包起来,她知道过会儿赵大旗气消了,二小子出来还要给他吃饱,别把孩子饿出毛病来。
第二天,大旗家领着二小子去学校见老师,一路上不断给他讲父亲九岁下东北学手艺受的苦,讲没文化吃的亏。看着母亲日渐衰老的面孔,想起母亲背豆腐渣身上结成冰的后影,二小子好像明白了许多。
到了学校,二小子给老师和受欺负的同学承认了错误。打那以后,二小子确实管住了自己,学习也用功了,下一学年还真的把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回家。
大旗家的人品和为人得到了大家的公认,大杂院选举管理委员会,大旗家几乎全票当选。由于没有文化,玉兰主任让大旗家担任协调委员,专门处理院里邻里之间的关系。
大旗家很认真,感到自己说话不多,怕说不到点子上,当协调委员有困难。玉兰主任就鼓励她: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恁你的人品,掏心窝给大家办事,人家就服你。
可不,正是叫玉兰主任说对了,事情说来就来。大旗家刚上任不久,候家就与曹家发生了邻里纠纷。原因倒也简单,曹家添了千斤,但奶水不够,那年头没人买的起奶粉、牛奶。曹家就从市场上买了头奶羊,天天挤鲜羊奶给婴儿喝。孩子吃饱了,小脸蛋红扑扑好可爱,可养羊的问题来了。曹家、候家住在一排房是邻居,奶羊就拴在曹家窗户底下,搭个简易棚子,紧靠着候家门口。一开始几天还好,可时间长了候家就有意见了。奶羊经常半夜“咩咩”叫,再加上羊拉屎洒尿都在窗底下棚子里,清理不及时,逢到下雨阴天,气味大的让人受不了。
候家几次给曹家提出把羊圈搬出去,曹家一开始答应,可候家左等右等不见动静,个把月过去了也没动。候家心里窝火,赶上这几天又是连阴天,羊臊味熏的开不了门,一气之下把曹家窗下的棚子扯了,把羊放跑了不知去向,两家乱作一乱,拉扯到玉兰主任家来评理。
玉兰主任先把两家劝开,让大旗家一边去了解情况,一边派人尽快把奶羊找回来。原来曹家也知道在家门口养奶羊不是长久之计,无奈自己家男人在外工作,家里只有一个女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没有功夫和能力把羊圈迁出去。
大旗家了解情况后,一边告诉曹家消除误解,一边和玉兰主任商量怎样帮候家把羊圈迁个合适的地方。好在走失奶羊也找回来了,大旗家与候家一起选了个房头靠围墙合适的养羊地方。候家出了些砖头材料,大旗家请有力气的邻居帮忙,又从自己家拿来几块油毡,一上午时间,一个有模有样的羊圈就搭成了。
曹家见大旗家这么热心帮助解决问题,也赶紧出了帮一把,候家与曹家也重新合好,又成了门对门的好邻居。
玉兰主任在这事上给大旗家很高的评价,协调到位,办事热心。大旗家在配合玉兰主任工作上,更是尽心尽责,在后来几次院里树正风,打斜气的公共大会上,大旗家都主动配合,带头喊口号,鼓士气,展示了新社会有觉悟的妇女的新风貌,在家又是贤妻良母,大家都说赵大旗有福气,娶了一方好媳妇。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王金龙男年出生,山东阳谷县人,中石化退休干部。虽然是理科生,但对文学由衷的喜好,从中读出人生的另一番感受。没有文字功底,更没有系统的文学知识,只凭兴趣广泛阅读。有感悟时也写点文字,诗歌、散文、小说等都有涉及。
壹点号悠然居士
新闻线索报料通道: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deyishus.com/lkzp/48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