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M营销求职招聘微信群 https://m.qncyw.com/show/news?id=74909文丨王青欣出品|地平线工作室(ID:dpx-story)昆明的雨季并不恼人,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没了,而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给人留着一丝喘息的空间。这里的雨季是浓绿而丰满的,汪曾祺先生曾经写过,这里的草木枝叶吸饱了水份,显示出近乎夸张的旺盛。在昆明,几乎家家户户门头上都倒挂着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个洞,用麻线穿好,挂在钉子上,仙人掌也是浓绿的,远远望去极青碧。今天是个好日子,绿茸茸的小雨里,西南联大第三队师生终于抵达昆明——这一队由名师生组成,带队的是闻一多先生和沈从文先生。这一队也是最艰险的一队(前两队到达的师生或多或少都乘着交通工具,只有这一队完全是徒步),行程3多里,历时68天,横穿湘黔滇三省。(联大第三队师生抵滇)一个满脸胡须的大叔走在队伍最前头,想来是闻一多先生。先生在路上蓄须明志:赶不走日本人,就不剃胡子,看它能够长多长!这些风尘仆仆的徒步者看着委实有些邋遢,他们在路上经过的多是西南偏僻的村野小镇,虽然沿途的村长、保长都敲锣打鼓告诉村里人好好招待学生、不准哄抬物价,然而地方太小还是不够住。所以有些人就只好住在牛棚羊圈里,风餐露宿地赶路。路上雨水也多,一开始他们披着雨衣,后来嫌麻烦,耽误赶路,就干脆淋着雨走,晚上在火堆旁边烤烤也就过去了,所以辛苦了些,也狼狈了些。(蓄须明志的闻一多先生)虽然辛苦,师生一起走,互相作伴,也很是快乐。11级的学生穆旦(原名查良铮)出发前在长沙买了一本英文小字典,一边走一边读,背熟后陆续撕去,到昆明的时候,字典已经都撕光了。闻一多先生时年虽然已经40岁,不过一路走来依然意气风发,沿途画了50多副写生画,甚是传神。抵达后的学生们稍作休整,就被分到了大宿舍里,20张上下床,40人一间。学生宿舍简陋,顶上铺的都是茅草,经费有限,只有图书馆和教室才被允许装铁皮顶子,一下雨水珠就淅淅沥沥往下掉,但也没人抱怨——这是大建筑家梁思成先生和林徽因先生所能达到的极限了。梁先生甚至为此委屈地去找清华校长梅贻琦先生抱怨,梅先生也不恼,只说就是没钱才找你和林先生设计。一句话把梁先生堵回去了。(西南联大校区)食堂的饭也不好吃,米饭里掺了石子儿和老鼠屎,最难过的是还不管够!像杨振宁这样的半大小子,饭量正大,只能想个办法,每次先舀半碗,快速吃完之后再去舀一碗,否则饭就被盛光了,但就这样也才只能勉强吃饱。不过正当雨季,昆明出菌子,价廉味美。联大也炒一碗牛肝菌放在食堂桌子上,色如牛肝,滑、嫩、鲜、香,放很多蒜瓣一起爆炒,极鲜美,每次上菜必哄抢一空。整顿好之后,各个院系都陆续开课了。为了躲警报,联大的上课时间也相应作出了调整,上午6、7时开课,10点下课所有人离开学校躲避空袭,下午再恢复上课直到晚上。虽说上课时间有些早,但联大的物理课是不允许迟到的,否则严厉的先生绝对不是好相与的。吴有训先生的物理课上,一个同学忘了关实验用的煤气,吴先生严厉批评了他。结果这学生不记事儿,第二堂课他又忘了,先生于是不留情面地告诉他:“你不要再进实验室了。”这意味着实验成绩是零分,物理总成绩于是无法及格,而必修课不及格意味着这个学生只能转系离开。刘仙洲先生的课也很严厉,先生总是准时走入教室,关上门开始点名。迟到的人要么站在门外听,要么满脸羞愧地走进来接受一顿训斥。在联大读理工科可得当心,稍不留神就是不及格,甚至零分也是有可能的。工科考试计算题多,计算的工具是计算尺,用这个可以算出很复杂的公式,“拉”出三位有效数字。考试严,时间短,这就需要学生非常熟练地“拉计算尺”。定位要在“拉计算尺”后,自己根据算试,推算出结果。如果定位错了,就给零分。如果有效数最后一位错了,得一半分数。学生王希季在学校就因小数点错位得了零分,虽然很久以后他获得了“两弹一星”功勋奖章,但这个“零蛋”想必他会一直记得,因为着实挺丢人的。(化学系的学生正在做实验)相较而言,隔壁哲学系和外文系的考核方式要稍微轻松一些。哲学系没有月考和期中考试,只需要写期末论文。哲学系的课程都是“启发式”的。比方说,老师把自己对康德理论思考的过程讲出来,包括他自己正在怀疑的、不确定的,一一说明,带着学生一起思考,而不仅仅是提供一个标准答案和考试大纲。所以哲学系虽小,学生虽少(有一年只有4个人),但却是联大的一块金字招牌,加之还有冯友兰先生、金岳霖先生等大师坐镇,是断断不能被忽视的。外文系系主任是叶公超,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可从穿着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先生总是穿一件朴素的长袍大褂,袖子低低垂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捏着个本子,是个英文写的剧本,“摇头晃脑”地就进了教室,颇有点旧式文人的派头。他第一节课在黑板上写一句:“Iamverywell”,请每个学生大声读一遍,根据读音可以准确判断每个学生的籍贯,分毫无差,学生们这才服气。往后的课上,叶先生一个个纠正学生的发音,期末考试也是把学生叫进办公室,喊他们读一段英文。外文系简直是联大的明星院系,吴宓先生讲的课是《中西诗比较》,卞之琳先生上《英文文学》,钱钟书先生也待过一段时间。更不提还有很多外教,英法德语门门都开,不定期还会有梵语课,端的是群星璀璨。(留学期间的叶公超先生)还不得不提的是文学系和历史系。沈从文先生在联大一共开过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和中国小说史。沈先生讲课湘西口音很重,毫无章法,不喜引经据典,但往往能深入浅出,余味悠远。他给学生布置很具体的作文题目,有一个是“你们家的庭院里有什么”,有好几个学生写了不错的散文,沈先生都自付邮资,帮忙寄出发表去了。沈先生藏书多,不仅自己看,也大方地借给别人,从来不记谁借了什么,什么时候还。后来联大“复员”,好多同学的行装里都带着一两本沈先生的书,这些书也就随之漂流到四面八方了。运气好一些的同学,借到过沈先生题过题记的书,有一本书后面沈先生题的是:“某月某日,见一大胖女人从桥上过,心中十分难过”。沈先生善谈天,话题很多,很杂。他谈徐志摩先生上课时带了一个很大的烟台苹果,一边吃,一边讲,还说:“中国东西并不都比外国的差,烟台苹果就很好!”谈梁思成先生在一座塔上测绘内部结构,差一点从塔上掉下去。谈林徽因先生发着高烧,还躺在客厅里和客人谈文艺。谈得最多的是金岳霖先生,先生终生未娶,长期独身。他养了一只大斗鸡。这鸡能把脖子伸到桌上来,和金先生一起吃饭。他到外搜罗大石榴、大梨。买到大的,就拿去和同事的孩子的比,比输了,就把大梨、大石榴送给小朋友,他再去买……历史系有国宝陈寅恪先生、钱穆先生、刘文典先生,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师,所以每每上课,其他院系的学生慕名而来蹭课的也多。钱先生的课总有很多校外旁听生,逼得钱先生不得不爬上学生的课桌“踏桌而过,使得上讲台”。陈寅恪先生的课就稍微好一些了,开学的时候往往有很多同学慕名去听陈先生的课,将教室挤得水泄不通,然而并不能听懂,往往过了学期前一两节课之后,教室也就空了大半,只剩下少数真正听讲的学生,这个时候去蹭课就是有座位的了。(西南联大学者群像,一排左起第三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右三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十点钟,跑警报的时间到了!开头几次大家还有些慌张,在老师的带领下往郊区跑。陈寅恪先生眼神儿不好,一个人跌跌撞撞在人群里摸着走,刘文典先生与大伙一道跑出校园之后,突然想起陈寅恪先生还在里头,赶忙跑回去找到陈先生,架起他就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保存国粹要紧!”。还有金岳霖先生,他每次跑警报都要抱着他的那只大公鸡,警报一响,别人是带书,金先生是抄鸡,也算是联大一景了。跑了几次之后,联大的学生已经跑出经验来了,训练有素,不慌不忙的。最常跑的一个“点”是在古驿道的一侧,紧挨着语言研究所资料馆。那有一片碧绿的马尾松林子,树下有一层厚厚的干松毛,软乎乎的,散发着浓郁的松脂味儿。昆明做小买卖的,有了警报,就把担子挑到这里来了。五味俱全,什么都有。最常见的是“丁丁糖”。“丁丁糖”就是麦芽糖,做成一个直径一尺多,厚一寸许的大糖饼,放在四方的大木盘子上,有人掏钱要买,糖贩子就用一个刨刃形的铁片楔入糖边,然后用一个小小铁锤,一击铁片,丁的一声,一块糖就震裂下来了——所以叫做“丁丁糖”。硬得很,吃的时候要当心磕着牙。女同学们还爱吃胡萝卜,那时候联大学生普遍都穷,胡萝卜价格低廉,甜脆可口,女同学们听说胡萝卜能驻颜,纷纷买来吃,一到跑警报,就夹着一大把胡萝卜上山去了。联大同学也有不跑警报的,有个广东来的同学,姓郑,他爱吃莲子。一有警报,他就用一个大漱口缸到锅炉火口上去煮莲子。警报解除了,他的莲子也烂了。有一回日本飞机炸了联大,昆明北院、南院,都落了炸弹,这位郑老兄听着炸弹乒乒乓乓在不远的地方爆炸,依然在新校舍大图书馆旁的锅炉上神色不动地搅和他的冰糖莲子。(西南联大中文系全体师生合影)跑警报结束以后,上完下午的课,晚饭时间最是热闹。联大的学生都喜欢“泡茶馆”。学校穷,晚上不给灯,图书馆座位有限,很多学生就跑到联大门口的茶馆子里去坐着。5分钱一壶茶,可以坐上一整天。这里的茶馆墙上贴着“莫谈国事”,但学生往往视若无睹,泡一壶茶,吃俩烧饼,看一会书,和同学们谈天说地,最是惬意。联大门口的文林路上有好多餐馆子,有些点心店卖月饼桃酥萨其玛之类的,都装在玻璃匣子里,有闲钱的同学往往去买一两块解解馋。沿着文林街走,运气好可以碰到沈从文先生,沈先生对物质生活要求极低,晚饭去街对面的一家馆子吃,每次都叫一碗米线,心情好的时候加一个西红柿一个蛋,稀里糊涂就灌进去了。有时候沈先生也去玉溪街的米线铺子改善生活,叫一盘子凉鸡,打一碗酒,不过沈先生爱学生,他只拿盖碗盖子喝一点,剩下的都叫他的学生汪曾祺一个人喝了。(沈从文先生和汪曾祺先生)茶馆子泡完,联大的一天也就结束了。返回宿舍,夜已经深了,枕头有些湿漉漉的,原来是昆明又飘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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