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俺，就还俺一块大洋，嫁，上驴子走人”，二豹头圪蹴在炕沿下，楞声楞气的说道。红点颏儿的娘亲流着泪也劝道：“杏儿，上驴吧，听娘的话，俺娃是破了相的，又是大脚，对付个婆家难哩！大洋也花销了，逼娘命嘞....”竟放声嚎叫了起来：“俺那早走的死鬼老头子呀......”

杏儿今年一十六岁，前年夏天大雨过后，上南坡捡地皮菜，踩住了蛇尾巴，蛇头顿时吐着信子、昂着头立了起来。其实那蛇没毒，浑源人叫它“绿菜皮条”，但杏儿吓得不清，一脚滑空，面朝下跌进了沟渠中，啃了一嘴泥沙不说，额头、眉毛中间被尖石刺了一个小口子，伤好以后，留下一个红疤点，人们便叫她红点颏儿。

红点颏儿红点颏儿看着相依为命，涕泪满面的娘亲，又瞅着五大三粗、肩宽腰圆的二豹头，说道：“逢年过节，给俺娘送肉来”，二豹头腾地站了起来，连忙应声：“成”。红点颏儿这才下炕穿鞋，临走回头说了声：“娘，俺走嘞”，娘俩都掉了泪蛋子。

红点颏儿虽说是破了相、大脚，却是浑源南山一带少有奴（美）女子，皮肤白得像羊尾巴油，长睫毛忽闪忽闪地、眼睛珠子比山葡萄都大、都亮，该凸的不凹，该凹的不凸。

自打进了门，二豹头心里比灌了蜜都甜，干活更卖力了，锤头、錾子几乎没停过，不到三个月挣下了七块大洋，孝敬了他爹鬼七十三一块烧烟土泡子，一块给了丈母娘，其余五块都给了老婆红点颏儿。

成亲四个月对头，堡子东北虎头山要雕一头镇山的石狮子，活儿自然就落在了堡子最好石匠二豹头的头上。一大早，二豹头便带了绳索要上山寻石料，临走的时候，红点颏儿说：“豹子，五更临明折腾乏了，要不歇缓歇缓，明个去”。二豹头嘿嘿一笑，说：“囊点事儿还叫个营生，能乏了俺”，说着便出门而去。

红点颏儿做了二豹头最爱吃的石鸡炖山蘑、烫了自酿山柴酒，和公公鬼七十三盘腿坐在炕头上等到了午三刻，也没眊见二豹头的身影，却等来羊倌张三，张三满头大汗一进院就嚷嚷开了：“绳索被石头割断了，人跌崖下了，二豹头摔死了”。

收了尸、入了土，红点颏儿整整病了三个月，身子软的起不了炕。稍微能起炕了，下地了，便对嚎瞎了眼的公公鬼七十三说：“爹，歇心，有俺一口吃的，就有您的，俺也不走”，公公鬼七十三点了点头，说了一声：“那就好”。

腊月下，红点颏儿压了粉条、生了绿豆芽要回娘家眊娘亲，挎了篮子走到半路下，被土匪“钻山炮”慕名劫了去，当晚就强占了红点颏儿。第二天一大早“钻山炮”躺在被窝仔细端详着红点颏儿，咧着嘴、拍在大腿高叫道：“越瞅越顺眼，真尼玛奴死个人。”

三天后，钻山炮要贴红喜字、烧红蜡烛，明媒正娶红点颏儿做压寨夫人。红点颏儿说道：“炮爷您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头舔血、讲道义的汉子，娶俺个小寡妇既辱没了炮爷的名声，也坏了俺的名。俺节没了，名还是要的，俺还有公公要送终，娘亲要伺候，俺不能留山上，俺还的回堡子俺家里，炮爷若有意，随时来，给俺两家子燃用就行。”

钻山炮思忖了一阵，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行，依大妹子的，取十块大洋来，送妹子下山”。

红点颏儿在委身于土匪钻山炮同时，又被同堡子的赖货儿廖三成瞄上了，此人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精通，起初惧怕钻山炮，不敢贸然下手，只是远处调笑一番，后来钻山炮暗地里私通日本人，被晋军抄了老窝，落了个身首异处，廖三成说通了公公鬼七十三和红点颏儿的娘亲后，提着猪头、牛肉大摇大摆的找是门来，要明媒正娶红点颏儿。

红点颏儿说：“娶俺，成！但你的入赘，俺不离开家。另外，还须过了炮爷百天，炮爷虽没明媒正娶俺，俺曾是他的女人。”

廖三成入赘后对红点颏儿非常体贴，知冷知热的，奈何名声太坏，骗不来钱财了，时间已久，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紧，几乎到了断顿的地步。为了改善日子，廖三成暗中勾结了另一股南山悍匪“花公鸡”半夜蒙面抢劫了自己开缸坊的亲舅舅吃用了几个月。后又伙同“花公鸡”部在大西沟一带的拦截了日本人的运送军用物质的三辆大马车，着实发了一笔大财。

日本人丢了二十几条枪，以及南山四、五个据点过冬的粮食后，怒不可遏，动用了所有的特务、密探，没用一个月就破了案。“花公鸡”以及部下被赶到了应县南山一带的老林子里，而廖三成却被从被窝里逮了个正着，审都没审，便被斩首示众，脑袋吊在堡子城楼上挂了三天。

三天后，红点颏儿收了廖三成的尸首，用针线缝了大半天，入土、安葬在距二豹头坟头不远的地方。

红点颏儿送走了公公、娘亲后，疯了个五.六年后又正常了，只是两眼再没有光泽了。

红点颏儿一生经历过三个男人，却没生个一男半女。五十岁那年病饿死自己家中，十天后人们才发现，尸身被拉到堡子的西夹墙，叫野狼、饿狗啃了。

注：红点颏儿是雁门关外浑源县王庄堡镇，至今人们茶余饭后一个津津乐道的传奇话题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大同作家协会会员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