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范明华“其为人也多文,虽有不晓画者寡矣;其为人也无文,虽有晓画者寡矣。”在手机上翻看浮石发来的他新近创作的绘画作品图,不禁让我想起南宋邓椿《画继》中这两句为文人画辩护的名言。浮石学哲学出身,因小说而享誉文坛,其涉足绘画创作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他对中国绘画尤其是文人绘画的理解与感悟,却超过了许多长期从事绘画创作的职业画家。这不能不说是“其为人也多文”使然。他由小说转向绘画,可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但也可以说是其思想的一种自然延伸。绘画与小说,于他而言,不过是表达思想的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而已。读完他的《青瓷》《红袖》等长篇,再看他的绘画,或许可以发现,他的绘画和小说,在思想和审美旨趣上其实是一致的。贯穿于其小说和绘画的一条不变的主线,是对人生世相的哲学思考,是对滚滚红尘的超然觉悟,或者说是剖析人性、洞明世事、探索生命正解的不懈努力。许多看过浮石绘画作品的朋友都说,他的作品“有趣”,“有意思”。“有趣”“有意思”其实正是文人画最基本的审美追求。浮石绘画所显露出来的“趣”,在我看来主要是一种基于哲学思索的“理趣”,而他所表达的“意思”,则主要是一种类似于禅宗机锋的、对生活真谛的洞见与“哲思”。合而言之,就是一种亦庄亦谐、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力透纸背的、让人恍然大悟心领神会的“意趣”。对于观赏者而言,是一种由多种经验复合而成的审美感受。这意趣的来源之一,首先是他笔下那些充满机趣的历史典故和习以为常的生活题材,及造型夸张、富有稚拙趣味的漫画式人物和动物形象。出现在浮石绘画中的刘伶纵酒、米芾拜石、吃饭、喝酒、钓鱼、放牧、吹牛之类历史典故或生活题材,及铁拐李、布袋和尚、钟馗、赵公明、高僧、高士、鸡、鸭、牛、犬之类人物或动物,无不被赋予了超出其形象本身的新的意义,给人以既熟悉又陌生、既怪诞不羁又合乎情理的复杂感觉。比如其所画的人物形象,或衣衫褴褛或衣着整洁,或憨头憨脑或嬉皮笑脸,或慈眉善目或目光狡黠,或玩世不恭中透着大智若愚的表情,或严肃认真中暴露出滑稽可笑的模样,无一不透露出画家对芸芸众生的同情之理解,及在冷静的观照之下,让人生真相自行显现的哲学智慧。浮石绘画意趣的另一个更为重要的来源,是他用以表现这些题材或形象的、极其独特的形式,正是这种自出机杼的表现形式,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了与众不同的特殊面目。这形式除了朴拙、粗放、不拘细节而又神态毕现、不守规矩而又自成一格的笔墨之外,更让人回味无穷的,是他用左手书写的题跋。他的题跋或长或短,皆用散体而不取骈体,语涉俚俗而近乎大白话,从文体上看与传统文人画的题跋迥然有别,大异其趣。其题跋所用书体完全出于自创,其左右颠仆、东倒西歪的形状,看起来就像醉客行路,而又自具规矩,活泼泼地呈现出一派浪漫天真的气象,与夸张的人物或动物造型相互补益,相互生发,形成一幅幅妙趣横生的画面。相比于其题跋的文体和字体,浮石绘画题跋中所阐发的内容更让人印象深刻。这些题跋虽然文字不多、通俗易懂,却表现出画家对人性、人心、人生的深刻领悟。如其画公鸡:“爱翘尾巴是公鸡的天性,跟它肚子里有没有货没关系。”画鸭子:“如果女朋友多也值得骄傲,鸭子早就该上天了。”画财神:“无论贫富贵贱,人人皆爱此神。”画吃饭:“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惦记着锅里的。”画犟牛:“与其强拉一头牛,不如给他一把草。”画领导劝酒:“领导劝酒不用推,不见你醉一次,领导如何放心把重任交给你。”画人和椅子:“有些位置望得、想得,就是坐不得。”画瘸腿铁拐李:“没有缺陷的人生是不完满的人生,更不要指望功成名就、得道成仙。”画布袋和尚:“实际上,人们难得放下的真不是包袱,而是执念。”画米芾拜石:“凡值得崇拜的都是不会说话的,比如神与石头。”……可以说,正是这些充满真知灼见的题跋,以及这些题跋与画中图像的紧密配合,才一同铸就了浮石作为继踵齐白石、黄永玉新文人画家的个人风格,并显示出他有别于时侪的艺术水准与思想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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